第70章

还未到深秋, 但由于基地偏远,夜雾浓重,窗户边缘凝起一层薄薄的水珠, 树叶落尽的枝丫在暗色中泛着模糊的影。

黑幢幢的一片,通向充满想象的、未知的隐秘地带。

星星瓶的盖子上系着蝴蝶领结, 还有丝线缠绕,看起来很不好解开。

以前傅东倪偶尔也心会血来潮, 想为这些星星换一个更大更好更不易碎的瓶子, 但她怕麻烦,一看到这些丝线就消退了拆开的想法。

叠星星的纸沾有金粉,多年依旧未褪颜色, 蹭在傅东倪手上, 像是第二道考验。

不过和裴珩之结婚后, 她的耐心变得很足够,足够她现在热切渴望着一点点打开这些封印。

傅东倪拆开一颗星星。

沿着尾部的纸条一路往上, 是裴珩之工整隽秀的字迹:

“傅同学,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傅东倪怔怔看着这一行字,平静地呼吸着——她自以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展开星星的手指却还是很轻地颤了一下。

她很珍惜地将纸条放在床被上, 把上一秒对于“很久”的定义, 往前挪了一点。

傅东倪又去拆第二颗星星。

“想问你, 为什么高中毕业的同学录, 你给别人写了八个字,给我只有两个字?”

“我可以当做,你还欠我六个字吗?”

“算了,两个字就两个字吧。”

傅东倪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

她给别的同学写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 但不出意外,应该都是类似于“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这种千篇一律的敷衍祝福,至于给裴珩之的两个字,她倒是隐约记得。

去办公室给老师送鲜花的时候,她听到老师们在谈论裴珩之的事。

说是裴正打电话来,让老师们一起劝一下裴珩之,改变他考帝军大的想法,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手段,毕竟以裴珩之的成绩和家庭背景来说,星大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她并不清楚裴珩之为什么想考帝军大,只觉得这种无法选择的人生有点令人窒息。

尤其是……还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所以回来后,正好裴珩之递过来同学录,她就干脆给他写了个“加油”。

原本还想添一句“祝你得偿所愿”,但在和他并不熟的情况下,用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祝福语并不太好,于是她在逗号之后,又收了笔。

裴珩之一笔一划的隐晦字迹像一颗颗酸糖,也像一颗颗炸.弹,傅东倪一颗颗地拆。

“毕业的暑假,我去了月吟寺,听说这里的高僧很灵。”

“我在开过光的木牌上写了你的名字,希望傅同学永远开心。”

“月吟寺的星星好漂亮,想去银河摘一颗给你。”

“你看到了星星,会不会想起我呢?”

……

“月吟寺的高僧好像是骗人的。”

“我听了两个月的经,已经整整一个假期都没看见你,可我还是好想你。”

“忘不掉你,怎么办呢?”

……

“傅同学,我也考上帝军大了,和你一个学校。”

“军训的时候见到你,你又长高了。”

“今天你从我面前走过去,你好像……已经忘记我了。”

“你真的忘记我了。”

“荔枝果茶,你喝了吗?好喝吗?”

“机甲比赛拿了第一名,真厉害,你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人。”

……

“月吟寺果然是骗人的,没能让你永远开心。”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大三这年就好了,如果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我真没用,连阻止那些人说你坏话都做不到……”

“还有我在呢,傅同学。”

……

“我可能比我觉得的更喜欢你。”

“可以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要再见。”

“傅东倪,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即使你永远也不知道。”

傅东倪拆开整个星星瓶里唯一的一颗红色星星,像心脏一样的红色,像落霞、岩浆、玫瑰、糖葫芦一样的红色。

他在里面写着:

“希望……傅同学有一天也能喜欢我。”

傅东倪静静地看着这些解开封印的告白。

她想起来在秘密倾述馆时,对面那个将星星瓶从玻璃墙的另一头塞过来的陌生人。

傅东倪那时还没说话,那人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玩偶头套和变声器都藏不住他的哽咽声。

她问他为什么哭,他回答说他在帮他喜欢的那个Alpha哭,所有的伤心难过、孑然消沉,还有命运的公平与不公平、真相与理想,她哭不出来,所以他就帮她哭。

忽地,浴室里传出窸窣响动,紧接着浴室门被拉开。

记忆中那张模糊不清的玩偶脸,和不远处银发湿漉,眸色浅淡的青年渐渐融合。

“傅一,你之前说卡流斯星遇到的那只蛛虫告诉了你一些关于石教授的事。”

裴珩之用毛巾擦头发,系好睡衣的带子,一边问她:“你能具体跟我说说吗?”

当时在医院情况紧急,她也只来得及和他说石明焕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拿虫族做实验,还暗中支持席延,那些被虫族寄生的Beta就是服用了他一手研发出来的INM527,而INM527的原料竟然是虫族的体表腺体。

难怪Beta也能用大量信息素操纵信息素感应机甲,想来这也是近年来席延手下兵力强盛的原因。

个中关系虽错综复杂,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种情况下,石明焕为什么会帮他治疗。

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他不由偏过头去看傅东倪。

却见Alpha大步走过来。

他以为她要用浴室,刚想让开,傅东倪就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箍着他的腰,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很激烈,唇齿交缠,满是掠夺的意味。

裴珩之被她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呜咽”了声,双手有点无处安放。

好在她又很快放开了他,声音很哑地喊他:“荔枝。”

裴珩之“嗯”了声,气息有些不稳。

“一定要现在问这些吗?”傅东倪说。

裴珩之不解地盯着她:“现在不行么?”

傅东倪看了他几秒,片刻后,只得轻叹口气,先为他答疑解惑:“去医院找你之前,我还和季二一起去找了你父亲一趟。”

裴珩之惊了一下:“找我父亲?”

“嗯,”傅东倪淡声说,“我需要确定石明焕到底会不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你父母肯定知道点什么。”

裴珩之:“以我父亲的性格,他不会说吧?”

“那倒是,”傅东倪的手指搭在他的后颈腺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她似笑非笑道,“所以我用了点非常规手段。”

裴珩之问:“什么手段?”

傅东倪却没说话了。

名义上裴珩之还得叫裴正一声父亲,这种事说出来,她拿不准他会不会产生些不舒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