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毁灭前夜(第4/7页)

我以最快的速度挤过那条狭窄的隧道,进入黑暗空间,摸着老路向前奔去。我很小心脚下,生怕忽然多出一具尸体,不过那还不算最恐怖的——我担心它还顶着一张我曾经最熟悉的面孔。

壁人居住的巢穴居然没有一个人。我穿过巢穴,来到爱因斯坦他们隐藏的巷道,除了一地的鲜血,同样看不到任何人。孔丘的轮椅歪倒在地上,达·芬奇和达尔文做实验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周茂才那具未完成的尸体依然躺在实验室里,可原本泡在防腐液中的头颅却不知所终。

隧道深处,忽然传来金属相击的声响。

叮叮当当,不是一两件,而是上百件、上千件,那声音整齐划一。我循着声音跑去,鞋子踩过或干涸、或潮润的血液。接近之后,又听到叮当的声音之中,竟还有一群人的嗬嗬之声!

愤怒,恐吓,杀气腾腾!

壁人之间的内战真的发生了。

叮叮、当当、嗬嗬……叮叮、当当、嗬嗬……

简单的节奏,来回重复,声音越来越急促,排山倒海,恰似冲锋前的战鼓。

正方形的广场之中,数千壁人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密密麻麻地围了十几层。他们全都双足直立,长着吸盘的双手各自握着一件工具,或钳或剑、或刀或棍、或钎或锤。他们整齐划一地敲击着手中的工具,每敲四下金属工具,便向着圆圈核心的位置吼着——

“嗬嗬呼呼……叮叮当当……嗬嗬呼呼……叮叮当当……嗬嗬呼呼……”

被圈在当中空地上的只有两圈壁人,数量不足50人,他们用铁板做成盾牌,抵抗着外面壁人的叫嚣。他们身上普遍受了伤,面对着十几倍于自己的敌人,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力。其中两个与张颂玲一模一样的AIK握着铁钎,谨慎待敌。

他们所保护的狭小空地中,正是孔丘和爱因斯坦等人,还有些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壁人。孔丘拄着一根木棍,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盒子,木盒的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人头。他被众人围在中心,他旁边是一座石头的雕像,刻着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却长着一条巨大的尾巴,石像下面有个黑色的洞口。

孙武挥舞着一把短剑,在壁人内部巡视着,不停地向壁人们交代着什么。

其他老师如达·芬奇、伽利略等人,正匆忙地为地上受伤的壁人们包扎伤口,达尔文手上竟然还牵着劳拉,正在教它面对数千壁人保持镇定。牛顿则拿着一本《圣经》,为死去的壁人念诵着什么。

诺贝尔摘掉被鲜血浸透的手套,一脸不解地责备着牛顿:“他们不是上帝创造的,上帝又怎么会带他们上天堂?他们的神是……”他的手向后指向孔丘旁边的那尊石像。

一把斧头突然从包围阵营第一排当中举了起来,全场顷刻安静下来,外围的壁人全都两手下垂,肃然而立。举着斧头的男壁人收回武器,向前迈了两步后朗声道:“壁人已经发展到第四纪元,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壁人不能团结一心,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更谈何自由!

“人类囚禁壁人于利莫里亚,让我们日日夜夜为他们做奴做仆,用谎言伪装的宗教来欺骗壁人,说什么人类是壁人的创造者,让我们奉智人为神……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言论,我们壁人生而自由,造物主将平原馈赠给智人,同时也将岩穴馈赠给壁人,我们与智人本无贵贱之别。智人在与AI的争夺战中失败了,他们丢掉了陆地海洋,只能在天空中隐藏,这战争是智人和AI的,和我们壁人无关,可我们却成了战争的受害者,他们抓来了我们的祖先,奴役我们的身体,染污我们的灵魂。但是,壁人们,他们永远无法掩盖真相……

“人类用谎言毒害我们的思想,用宗教控制我们的灵魂,用食物蓄养我们的身体,才让我们壁人甘心为奴长达四个纪元。难道你们甘愿给人类当一辈子的牲畜?难道让我们的后代,也在这连太阳也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活下去?我们已经有四代人没有见过太阳了,我们已经忘记了荒野大漠和青翠雨林的味道,这都是人类的错,都是人类的罪恶。壁人们,我们需要团结一心,需要做最后的奋斗。我们最了解利莫里亚的生命,这艘飞船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被关押在这地下的,应该是上面的智人……

“如今,有一撮执迷不悟的壁人,继续坚持着对人类的愚蠢崇拜,让我们无法统一,不能统一就无法团结,若无法团结,壁人的力量就不足以和人类抗衡!壁人是纯洁的,我们大多数人都要反抗,为什么依然有一小撮壁人甘愿为奴?他们的奴性,已经浸入他们的思想之中,染污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已经不配做壁人了,他们是人类的走狗!如今,我们的兄弟都快饿死了,他们却保护着我们的敌人,宁肯饿死同类也要维护异类,冷眼看着我们的种族走向灭亡,那我们还要把他们当成同类吗?”

“杀!杀!杀!”声音震得整个空间嗡嗡直响。

内环的壁人分开,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壁人,他身高只有一米二三,头上包着一块黑巾,手里拄着一根跟他差不多高的木叉子。

“壁人们……”声音苍老、虚弱,却又有足够的威严,他一出来,就看见外圈的壁人人头耸动。

“……怎么,都以为我死了吗?咳咳……后面有些年轻的孩子,你们是第五代、第六代壁人,可能还有第七代……你们或许没见过我,但你们的父辈、你们的祖父辈,都知道我……”

刚才举斧头的壁人道:“老族长,你别怪我们,你们那老一套已经被证明是谬论,是错的了!”

“噢……伯七耳,原来你还承认我是族长……你是利莫里亚的第三代壁人吧,小的时候,也是个尊重传统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蛊惑你成了这副样子?壁人什么时候互相残杀过?我活了3个纪元,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第一次啊,死了300多同胞兄弟,你们喝了他们的血,吃了他们的肉,这到底是为什么?神说:壁人之间永不为敌。你们是不是疯了?”

“老族长,你已经在那石头下面的洞穴里待傻了吧!我们早就知道,智人根本就不是神,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两手两足,智力也没高到哪儿去,凭什么他们在上面作威作福,让我们在这狭窄逼仄的地下,给他们修理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完蛋的机器?”

“这是我们的使命,这是天意!”

“去他妈的天意,去他妈的使命!谁生来也不是奴隶!”他挥舞斧头,身后立刻响起了一阵附和声,“我们绑架来智人研究过,你都没见过他们在我面前被吓得尿裤子的样子——不过是第一纪元的祖先和他们建立了契约,难道我们这些后人就要世世代代给他们当奴隶吗?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