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赫尔维蒂亚

任为和吕青到达赫尔维蒂亚首都圣伍德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吕青在圣伍德的一个朋友,常玉明,来接了他们。

他们在飞机上睡得不错。任明明让他们忧心忡忡,但他们的SSI的催眠功能很好,让他们毫无感觉地过了五个小时。不是每套SSI都能催眠,不过任为和吕青都加装了这个功能。现在,他们觉得精神很饱满。接着,他们需要去几个地方,调查任明明的下落。

常玉明是卫生总署常驻圣伍德的官员,平常和吕青有不少打交道的机会,所以俩人很熟悉。常玉明已经知道了任明明的事情,吕青事先给他打了电话。他表示这实在是很糟,试图说几句话安慰任为和吕青。任为和吕青表示,他们也不算是很担心。因为任明明更像是伤心过度,出来避一段时间,甚至是在想办法调整自己,似乎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本来,他们是很担心的。但是吕青分析了一下,让他们的感觉好了一些。一来,任明明已经消失一个多星期了,如果要自杀,早就应该发生了。宋局长在赫尔维蒂亚发现了她的SSI踪迹,说明她现在还活着。那么,她在第一时间没有自杀,而在若干天后自杀,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种概率非常小。二来,她选择来的地方是赫尔维蒂亚,世界的娱乐之都,一个快乐的地方。如果要欣赏自己的伤心欲绝,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更加不要谈鼓励和放纵自己的伤心欲绝了。相反,这里是消灭伤心欲绝的地方。至少,大多数人应该会这么想。第三,最重要的一点,胡俊飞的一席话,让他们重新了解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女儿像胡俊飞所描述的那样,工作中,她是一个很理性,至少是一个很追求理性的人,那么在父母面前,她的表现就更像是一个孩子的逆反心理。她有了在父母面前逆反这个释放的管道之后,她在工作方面就可以表现得非常理性。这证明,她有情绪不稳定的一面,但更本质的一面是她所具有的理性能力。吕青不认为,一个具有理性能力的人,在此时此刻会去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相反,这样的人,去做修复自己的事情可能性倒是非常大。

既然情绪没有那么低落,常玉明就不由自主地和吕青聊起了工作。而谈到卫生总署的工作,KillKiller的影子马上出现了。

“他们弄得不错!”常玉明说,“KillKiller在这里发展很快。东部地区的沙漠里,第十二座基地都已经竣工了。”

“他们的政府预算没有出现窟窿吗?”吕青问。

“窟窿?”常玉明笑了笑,“什么时候没有窟窿?只是窟窿大小而已——反正,他们就是借钱。国债在这两年已经翻了一番,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经济基本盘还是不错,民间很富裕,国际上信用也好,所以借钱不是问题。”

“仅仅靠娱乐业,经济就可以这么好,地球人真是厉害啊!”吕青说,很赞叹的样子。

“是啊!现在的全球娱乐业,很快就要被两个国家垄断了,赫尔维蒂亚和日本。三百亿人为娱乐买单,就两个提供商,生意能不好吗?对,任老师,”他扭头看了看任为,“你们和那个什么宏宇公司有合作吧?出了几个片子,虚拟人的片子,我看过,还不错。”

“是。”任为说,“不过很多人说不好看,票房也确实不太好。”

“我觉得还行。”常玉明说,“你知道吗?宏宇的问题,不是某部片子拍得好不好看,而是资本实力不够。他们迟早要被赫尔维蒂亚的竞争对手干掉,我看他们够呛。”

“宏宇不是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吗?”任为问。

“是的。不过,很多行业都有区域集中的趋势。中国不太重视娱乐业,娱乐业集中的趋势在赫尔维蒂亚和日本。这个行业的资本,越来越集中到这两个地方。宏宇这样的公司,当然压力就大了。”常玉明说。

“集中到一些公司,或者集中到一些区域,各个行业都是这样。”吕青说。

“日本就不用说了。他们的特点是二次突破,这个别人还真学不来。赫尔维蒂亚则是多样性,彻头彻尾的多样性,在区域竞争里很有竞争优势。”常玉明说。

“二次突破?那是什么?”任为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吕青扭头看了任为一眼。

“哈哈哈……”常玉明笑起来。

“什么意思?”任为有点尴尬,“我为什么不用明白?”

“好吧,我告诉你。人类艺术创造的第一次突破,是要突破想象力约束。第二次突破,是要突破人性约束。”吕青冷冷地说。

任为愣了一会儿,说:“哦。那赫尔维蒂亚的多样性,又怎么体现呢?”

“你看,路边灯杆上。”常玉明指了指汽车窗外。

任为向窗外望去,清晨的圣伍德街头,人并不太多。晨曦洒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稍微显得有点冷清。那些路灯的样式,多半是陈年的古董铁艺,但看起来并不破败,反而有一种典雅。不过现在,在大多数路灯杆上,从上到下都挂着一排宣传板,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

“Vote Yes!

66.5%的老年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有一只狗或者猫在身边陪伴着他/她,而它们在法律上从未获得任何权利。”

“Vote Yes!

统计数据指出,仅有0.4%的狗和2.3%的猫主动离开他们的主人,而人类主动离开爱着自己的人的比例则达到100%。道德高尚却从未获得任何回报,这是动物的新定义吗?”

“Vote No!

尊重大自然的法律!”

“Vote No!

请想象,总有一天,某只边境牧羊犬会成为赫尔维蒂亚总统的候选人!”

“这是什么?”任为问。

“下个月5号有一个新的全民公投,几乎每个月都有全民公投。”常玉明说。

“为什么事情全民公投?”任为问。

“人和动物结婚的权利。”常玉明说。

“人和动物结婚?”任为想了想,“允许神父为人和动物举行婚礼吗?”他说,他脑子里出现莱昂纳德神父的样子,“迈克给明明戴上戒指的时候,他流泪了。我看到他的眼神,他有一颗孩子般的灵魂。”任为想起莱昂纳德神父的话。据任为所知,只有一小部分全仿真机器人才有哭的功能。这没什么用,还会提高成本。所以,除了个别搞噱头的产品,一般来说,机器人不会哭。但是,动物全都会哭,至少哺乳动物全都会哭。莱昂纳德神父看到哺乳动物的眼泪会怎么说呢?任为有点好奇,CryingRobots对于这次公投会是什么看法。

“关键不是婚礼,关键是对婚姻的法律保护。”常玉明说。

“关键是婚后财产,遗产。”吕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