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舟欲上更迟迟(第2/15页)

花春秀望着南舟,“那两位,是、是南家的小姐?”

“是是是,南家的臭丫头!”裴益没好气道。

“我去看看九姑娘……”自己奶过的孩子,总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看什么看!”裴益最恨母亲同南家的人有瓜葛,尤其是南舟。

南漪卷下南舟的袜子,脚腕处肿得老高,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腰上如何更不得而知。裴仲桁也蹲下身,“九姑娘,刚才真是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是瞎了眼。”南舟冷冷道。她深吸了一口气,“十一,我们走。”

南漪使劲把南舟扶起来,本想把她架在肩上,谁知道南舟一抬胳膊腰就钻心的疼。南漪只好扶着她。这里距离檀溪寺最近,下山是下不去了,不如先到寺里。常有腿脚不便的香客雇人抬轿,说不定能正好碰到要下山的轿子。

南舟扶着南漪,一节一节地往上挪。花姨娘在不停责备裴益,裴益被她说烦了,“哎呀行了,是我有眼无珠,错打了好人,我这就去赎罪!二哥,你背娘,我去背九姑娘,成了吧!”

南漪同南舟同时大声说:“不必!”

南漪是觉得他是个色胚,不肯叫姐姐吃亏。裴益却会错了意,走近了,低声笑,“丫头醋劲还挺大,怕什么,我又不会喜欢你姐姐。”

南漪气得脸通红,“不用你管,我能扶着姐姐走!”

“好好,懒得管你们!”说着裴益蹲下身背起花春秀。花春秀捶他,“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我还没磕完头,你不要管我,你去照看九姑娘……”

裴益却不理她,“人家不需要我照看。行了,您老赶紧上去休息,您病才好几天啊?还有那个春桃又死哪儿去了?不是她陪着您上来吗。我说怎么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

花春秀挣扎着想下来,“我能自己走,太重了,上面不好走的。”

“走什么走,我背着您,又不是没背过。这山太陡,您有个闪失不得心疼死我啊。您就不要啰嗦了,儿子背娘天经地义的。”裴益腿长步宽,三两下就不见人影。

南漪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扶着南舟。裴仲桁走得很慢,但身后两个姑娘更是慢得出奇,让他的慢显得别有用心一样。他走了几节阶梯,停了停。转身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孩子乌黑的发顶,还有她鬓发间若隐若现的小黄花。

裴仲桁慢慢走了下来,“你们这样走,天黑也到不了寺庙。万一碰上歹人再有个闪失,裴某更是难辞其咎了。”

南漪同南舟互看了一眼,天色是变暗了些,身边几乎也不见什么香客。本来还没觉得怕,被他一说倒有点害怕了。

裴仲桁见她神色松动了些,转过去蹲下了身,“九姑娘是不肯欠人人情的人,裴某同样不愿欠人人情。刚才你救了家母,我也不能叫你们落到危险的境地。”

山中有倦鸟扑棱棱窜入了林中,惊得南漪心慌。她看了看南舟,低声劝说:“姐姐,让他背你吧……”

南舟确实不喜欢裴家人,但裴仲桁一贯也算斯文有礼,从未有过僭越。看她还迟疑,裴仲桁直起了身。他站的台阶比她高,居高临下更觉得神色冷然,“九姑娘是打算让裴某抱上去,还是背上去?”

南舟下意识就拒绝,“不要!”但见他神色越发冷峻,才咕哝了一句,“那你转过去……”

哪有这样的,简直是强买强卖。

裴仲桁转过身蹲了下去,南舟一咬牙,这才伸手扶住了他的肩,慢慢地勉为其难地伏在他背上。原来这样清瘦的人,肩背也是这样宽的。好在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如雾中松柏,不算讨厌。

虽然是背着,但她尽力将自己撑起来,尽可能地远离他。也不抱着他脖子,不过抓着他衬衣双肩。这样重心就落到了下头,裴仲桁很难保持两个人的平衡。兼之衬衫被她使劲地往后扯着,脖子勒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单手解了两粒纽扣,声音也有些吃力,“九姑娘是打算同裴某一起摔下山同归于尽吗?”

南舟讨厌死这兄弟俩了,好好出来玩一趟,现在却瘸了腿。对了,上次也是去看他们家的新船下水,脚也被踩肿,简直是八字不合的狠了。

她越想越气,嘟囔道:“你想得美!你的船资还没付完,想死了赖账吗?”

听起来孩子气的很。他唇角轻轻弯了弯,她看不见。

原来女孩子是这样娇软的。她一伏上来,他呼吸就是一滞。她人并不重,双腿匀直。她腿上的肌肉紧实,后背明明感觉到柔软地一团,紧紧贴着他。她的呼吸在耳畔,不远不近,若有还无。那呼吸声在他耳廓里放大,汗渗了出来。心跳得一回重过一回,腿也发软。

快要到寺庙了,最后这五百多节石梯尤其陡峭,他走得很吃力。

她发辫垂下来,风一吹就吹到他脸上,酥酥麻麻,心头也发痒。他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喘气声似乎也大了些。南舟头偏了偏,想看看他的神色,“你行不行啊?”

裴仲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了稳心神,人也停了下来。微微一侧脸,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脸几乎要擦着她的唇。“九姑娘,往后千万别问男人这个问题。”

南舟还有些懵懂,她只是不知道他背不背得了这么远。那身板万一压坏了再讹上她,她不是亏大了?

南漪在旁边却是听懂了,脸红得不像话,头更低了。不想叫人看见她的异样,快走了几步,走到他们前头去了。

“我的船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下午就到港。”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去码头等船了。”

“卸货怕是要卸到天黑,九姑娘明天下山可以去看。”

他背上出了汗,她胸前就热得不自在,被人背着也不大舒服。她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贴着的身体转移开,不过歪头看了一眼身后,立刻被旁边的万丈深渊吓住了。因为畏高,她下意识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眼睛紧闭,人紧紧贴着他,“怎么这么高?裴仲桁,我不要上山了,我要回家!”到后头竟然带着哭腔。

不知是勒的,还是累的,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清了清喉咙,可声音已经喑哑的不行了,“九姑娘,能松一松吗?”

“不,松开就掉下去了!”双臂缠得更紧了。

他哑着声音,“松开不见得要掉下去,再勒下去才真正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南舟觉得“同归于尽”还能接受,但“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比较恐怖了。她忙松了松胳膊,可还是害怕,“这石阶有多少级阶梯?”

“五百级。”他咬着牙,一级一级地往上走。头一回觉得这身体是个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