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月空惊人两处(第4/14页)

随着一串轻快的脚步,程燕琳出现在她面前,粉面含笑,“我说怎么这么久都找不到你,原来被大少‘作金屋贮之也’。要不是有人巴巴地求我过来,我还真不知道……”

南漪脸一红,“程姐姐……”

程燕琳打趣道:“嗳,这可差了辈分了。不要叫姐姐,要叫燕姨!”

南漪的眼睛却又跟着红了,一层薄水瞬间布满了眼眶。

程燕琳不料她还是这样心不甘情不愿,便转过头问姝铃:“园子里的菊花都开了没有?”

“都开了,今年不少名品呢,有几盆十丈垂帘开得特别好看!”

程燕琳点点头,“趁着日头暖,我带南小姐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如海的菊花里,清香扑面而来。程燕琳故意装作不知她为何愁眉不展,边走边指花给她,“大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这么多好花。你看这盆是西湖柳月,这盆是玉壶春,那个是墨菊。我小时候总听人家说墨菊,还以为是黑色的花,逛菊花会的时候眼睛还一直在找……”

南漪看得心不在焉,兀自心事沉沉。

程燕琳停下脚步,却是噗嗤一笑,“瞧我这么卖力逗你开心,你就不赏脸笑一下吗?万一我办事不利,回头有人可要给我甩脸子的。”

南漪却一点笑意皆无,她垂头看了看身前一朵浅绿色的汴梁绿翠,如丝的花瓣向花心卷曲着。“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连朵花都不如。”

“漪儿,干嘛这样说!”

南漪再也忍不住,滚下一串泪来,落在花心里。“程姐姐,你帮帮我,你叫他放了我,好不好?”

程燕琳脸色一凝,“漪儿,我若有那个能力,会不答应你吗?”半晌,她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你这样不快乐——你是不喜欢他吗?大少对你不好吗?论样貌、论权势、论才学,多少女孩子前赴后继想要他一眼青睐,你怎么就会不喜欢呢?”

南漪摇摇头,“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只想要自由,不想做一只金丝雀。”

程燕琳假装爱怜地抚了抚她的手,好半晌才说:“我有一个办法,只是……”

南漪眸子猛地一亮,殷切地看着她。

“但是,成不成,我可没有成算。”

“程姐姐,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试试!”

程燕琳深呼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你就告诉他,你不要做妾,你要做正妻!”

南漪惊地双目圆睁。

南舟看了看腕表,到了江誉白来接她的时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把心头莫名的紧张呼出去。门环被扣响了,她走过去拉开门,果然见他面上寒霜,又惊又惑。

南舟扶上他的手臂,柔声道:“小白,咱们有话到外头说。”

入了秋,天气还暖,枝头的叶子已经有了颓色,风一吹就飘飘洒洒地落了。有一片正好落在她手上。

“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同我商量就做决定?南舟,你知道那镯子是什么意义?你把镯子退回去,是下定决心不同我在一起了?”

南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急躁。她抿了抿唇,“小白,齐大非偶,我不想……”

“你不想,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知道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猜得出她能说什么样的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们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南舟心头涩涩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非要结婚……”

江誉白脸色一变,屈膝下来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视,“你什么意思?”

南舟抬起眸子,阳光落进去,却像是孤月的光,那么凉。“我想过了,现在不婚主义的人那么多,不结婚也没什么。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会嫁给江四少。”

她的深情和决绝让他觉得心头像被人打了一拳,闷得他难以喘息。他惊疑地盯着她的面孔,“那孩子呢?”

南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追问一遍,“孩子怎么办?你同我没名没分的在一起,我们的孩子算什么?!”

孩子?南舟根本没想过那么远。

看到她脸上的茫然,江誉白苦笑一下,“南舟,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我们的将来?”

南舟慌得摇头,“我想过的!想过永远和你在一起。”

“怎么永远在一起?如果我们不结婚,过不了几年,父亲和嫡母就会逼着我娶别人,到时候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再像我一样,是个私生子。”

南舟说不出话来。他们之间永远有个难解的难题。自从那日程氏说出姐妹俩只有一个可以进江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她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南漪。虽然她并不知道南漪是不是真心愿意去做妾,是不是会真的快乐。但她只有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南漪才有选择是走还是留。漪儿已经太苦了,哪怕有一丁点能让她幸福的机会,她都会留给她。

但她注定要辜负江誉白。

南舟扑在他怀里,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再等一等,好不好?等到南漪的事情过去,等到我足够强大,也许事情就有转机了。”

“可我不愿等。小帆船,我想要个家。”

南舟鼻子一酸,落了泪,很快把他衬衫前洇湿了。他也心软了,不知道自己这样逼她到底对不对。他捧起她的脸,最终投了降。手指抹掉她的眼泪,深深叹了口气,“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南舟用力地点头。

秋风吹得落叶翩飞,像是不情愿接受坠落的命运。升腾,降落,又腾起、又下落,最后终于是落在了泥土里,被鞋子一踩,零落成泥。

江启云回官邸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抬头看到南漪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洗漱后便去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走进里间,才注意到南漪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纤长的手指松松扣着一本线装医书《脉经》。他牵唇笑了笑,真是个古怪的丫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人不爱看时尚和电影杂志或者小说的,可问她想看什么书的时候,她就要了一堆古医书。

他轻轻把书从她手下抽走,虽然很小心,但她还是醒了。她蹙了蹙眉,揉了揉眼,波光潋滟的美目看他的时候还有些茫然懵懂。看到他拿了她的书,她忙把书拿回手上合了起来,“少帅回来了。”

还是很见外的称谓,只有在缠绵情浓处她才会愿意叫他一声启云。他想,慢慢来吧,总有金石为开的一日。

他“嗯”了一声,然后掀起被子躺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温存之后,他将她擎在身前,南漪将自己支了起来,手顺着他的肩膀落在了他的伤处,喃喃道:“还疼吗?”

他笑,把她的头放在胸前。“傻丫头,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