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昏沉的日光漫进卧室, 淌过冷白的墙壁,笼上一层朦胧暗色。

半梦半醒间,陶知越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沉闷的雨声。

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 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睡意正浓,陶知越翻身,提了提轻薄的空调被,想继续睡,却发现拽不动被子。

他困难地睁开眼睛, 想看看被子被什么压住了,结果陡然清醒过来。

起初觉得一个人睡有些浪费的两米大床,这会儿一点都不显得空旷。

身边的人睡得很沉, 卷走了一大半他的被子, 侧脸被迷蒙的光线笼罩,勾勒出鲜明的轮廓。

空调风口往外送着冷气,糅杂了雨天的凉意, 悄然渗进皮肤。

陶知越的大脑一片空白, 睁着眼看了很久天花板,最终决定把被子抢回来,防止感冒。

在不动声色的拉锯战里, 霍燃渐渐被吵醒,睫毛动了动,有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房间。

陶知越一发现他醒了, 立刻裹起被子侧过身, 表演一个当场入睡。

半晌以后, 身后传来声音微哑的问候:“早上好。”

陶知越一动不动。

后背被人慢慢地戳了戳:“你明明醒了。”

虽然事情败露,陶知越仍在嘴硬。

“我没醒。”

“没醒为什么可以说话?”

“梦话。”

“快转过来。”

“不转。”

见他负隅顽抗,霍燃的声音里染上笑意, 他想了想,开始自言自语。

“昨天我一共喝了多少?数不清了,但是今天居然没有头痛。”

“我觉得催眠好像成功了,我失忆了。”

“不过你看起来没有喝醉,应该都记得。”

“所以我们是怎么从沙发跑到——”

关键词触发了深夜的记忆,陶知越听不下去了,反手提起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喋喋不休的霍燃整个蒙了进去。

薄薄的被子瞬间埋住了他的声音。

“——床上的。”

被子里透出来的笑声闷闷的。

“放我出来,要窒息了。”

“不放,等你彻底失忆再说。”

“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在捞月亮吃晚饭吗?”

“你改口太快,完全没有说服力。”

“好哦,那我过五分钟再改。”

羞窘的心情渐渐淡去,陶知越关掉了空调,微微打开一点窗子,放外面瓢泼淋漓的雨声进来。

在下雨天里盖着被子赖床玩手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要是下午也不用上班就好了。

陶知越打开手机,[为一棵树激情灌水]的群聊消息已经99+。

他点开来,先看到了满屏的闲聊,往上则是清一色的谢谢老板表情包。

最上面是江野发的消息。

[江野:雨太大,改成放一天假,明天见。@所有人 ]

梦想成真,这大概是工作日里能听到的最好消息。

陶知越愉快地踢了踢一旁也在看手机的霍燃:“老板说今天放假,下午也不用去了,我可以休息一整天。”

“真好,那我也给自己放一天假。”

“你为什么放假?”

“跟你一起赖床。”

“……”

刷完了消息,陶知越开始刷空间动态,自从来了新公司,加上了所有同事,他每天都能看到五花八门的内容。

比如小黄又买了一个手磨咖啡机,小宋今天依然没有画完堆积如山的稿子,财务姐姐去银行办事的时候遇到了很帅的柜员,前同事王恒在他的介绍下入职了方向更合适的新公司……

凌晨的时候,把头像从粉色动漫萌妹换成了“我想要钱”的官宇冬,发了一条充满伤感气息的动态。

陶知越划到这条的时候,看着下面同事们的评论,笑得停不下来。

[动态]是官不是呱:你们永远猜不到一位贫穷的单身程序员每天都在经历着什么。/凋谢/凋谢/凋谢

[评论]圆时文:改bug和脱发!

[评论]小黄小黄:雪糕吃太多所以上秤发现重了很多!

[评论]我画不完了:又一次被妹子拒绝!

[评论]是官不是呱回复小黄小黄:你还好意思说我,常败将军!昨天半夜做梦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掷到了血红色的三个一!!

……

陶知越略作思考,发表了一条看起来最平和的评论。

[评论]陶:猜不到^-^

几乎同时,另一条评论也刷新了出来。

[评论]小霍:猜不到^-^

陶知越条件反射地转头:“你怎么学我?”

“是心有灵犀。”霍燃理直气壮,“上次我们也发了一样的表情。”

在昨晚的聚会上,霍燃加上了在场所有同事的好友,正式走进了他的生活圈子。

现在他们有了共同好友,可以看到一样的消息,还能在下面互动。

[评论]是官不是呱:你们两个罪魁祸首给我走开啊啊啊啊啊啊!!!

霍燃捧着手机一脸意外:“原来他在说我们。”

“是啊。”陶知越忍笑道,“毕竟你随口就是买了一套房。”

“……都是酒精的错。”霍燃试图甩锅,“平时我很低调的,从来不张扬。”

“电影院门口的玫瑰花发出赞同的声音。”

赖床赖到日上三竿,饥肠辘辘的两个人不得不起床,猜拳决定了洗澡顺序。

浴室里水汽蒸腾,陶知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跟着蔓延而出的水雾立刻模糊了卫生间的镜面。

他想了想,伸出手指在镜子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小熊脑袋,看起来笨笨的。

在他之后,霍燃走进卫生间没多久,又打开门探出脑袋:“帮我拿一下手机。”

陶知越找到他乱丢在床头的手机,依言递过去:“干嘛?”

霍燃接过后,火速关上门,生怕热气多逃出来一点点。

他的声音隔着门,显得很遥远。

“刺猬好难画,我得对着参照物画。还不能画太多刺,画着画着前面的刺又不见了,难度好高……”

陶知越笑了一声,然后不轻不重地叩了叩门。

“快点洗完澡出来煮面,我要饿晕了。”

“马上,五分钟!”

趁着这个时间,一身清爽的陶知越审视着略显凌乱的客厅,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

茶几上的啤酒瓶七倒八歪,没喝完的酒液从瓶口渗出,打湿了浅咖色的格子桌布,一夜过去,留下了干涸后略深一点的污渍。

陶知越只好撤下这块刚铺上几天的桌布,和昨晚被火锅熏过的脏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

垃圾桶里丢着一摞揉成团的纸巾,抽纸盒安静地躺在地毯上。

皱皱的沙发巾垂落到地面,他很不好意思地拾起来,匆匆塞回去,不敢直视这个互帮互助过的沙发。

精确的五分钟后,霍燃穿上了他的干净T恤和居家短裤,还算合身。

他走进厨房,拿起陶知越提前放在一旁的挂面和鸡蛋,表情认真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