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佑之子(完)

平安京是咒术发展到最顶峰的时代。

这个时代人妖同行,无数天才横空出世,若是放到后世还不知道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但是天才在两面宿傩面前,仍然是不堪一击的生物。

在死伤无数咒术师之后,咒术师单打独斗的情况转变,两面宿傩也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越发吃力。

但是所有拦住了两面宿傩的咒术师都发现了一个问题。

两面宿傩想去平安京。

在安倍晴明对他说出那番话后,尽管两面宿傩的心中泛起了极大的恐慌,但他猛然发现,安倍晴明并没有明说弥生如今的情况。

那位大阴阳师模糊说出的话语是不是代表着弥生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他反应过来以后就往平安京赶,但同时他也发现,在路上拦截他的咒术师也越来越多。

最后两面宿傩被堵在了平安京外。

距离平安京不过一片森林的距离,但如今两面宿傩心里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说起来也可笑,两面宿傩这一生只在两件事情上感到了害怕。

幼时无牵无挂,就算被村民当做异端要杀死时没感到害怕。

冲进迷雾倒在雪地中时没感到害怕。

但唯独在那次负气出走后看见神明沉默的面容时感到了害怕。

少年时期被神明庇佑在羽翼之下肆无忌惮,青年时期被神明纵容肆意妄为。

等到他再觉得害怕时,就是如今了。

害怕自己死去。

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金发神明。

害怕……再也没有呼唤神明名字的机会。

力量强大者与天都会有一丝感应。

——天灾人祸与死期。

所以被困在结界中时,两面宿傩的神色没有咒术师们想象的慌张或无畏。

而是有所意料的平静与些许的遗憾。

这场战斗异常惨烈。

没有收敛爆发出全部力量的诅咒之王身上那件女式的和服,都被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液浸透了个彻底。

不习惯使用武器的两面宿傩几乎是徒手杀死了无数咒术师,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残破的尸体——或者说是碎块堆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咒术师们看着惨烈的战场,没有任何动摇。

若是说在此之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对上两面宿傩,但在如今这个情况之下,他们为的是自己亲人爱人的死去,为的是不知道是否真切的大义。

他们前仆后继的将攻击落在两面宿傩身上,两面宿傩在这么密集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分出心思来展开领域。

最后,咒具穿透了他的胸膛。

两面宿傩低下头,就看见胸口不断渗出的血液,与露出来的那一小节刀刃。

似乎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两面宿傩此时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惊怒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怅然。

两面宿傩终究还是人类。

是人类就有弱点,弱点被击破就会带来死亡。

咒术师们爆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欢呼声,看着向后倒下的两面宿傩,放松与喜悦在心中升起。

但是还没等他们上前给两面宿傩补刀,欢呼声被哽在了所有人的喉间,平静也破碎在了男人的面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两面宿傩胸口有灿金色的法阵展开。同时,一个人影站在了两面宿傩的面前。

两面宿傩怔愣的看着来者。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有着如黑夜般深邃的发丝与眼眸,面容熟悉,却与两面宿傩记忆中是两个极端。

就像是光明与黑暗的转变。

但此时的神明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是肉眼就能看出来的虚弱。

……这就是那个大阴阳师想要告诉他的东西吗?

下一刻,弥生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感知会变得敏锐。

他感受到了胸口咒具被拔出,伤口在不断涌入体内的力量下复原,最后连带着力量都充盈了起来。

“宿傩。”

在咒术师不敢妄动的寂静中,他们看着少女将额头贴在了遮盖两面宿傩双眼的手背上。

“世人都说神明应该拥有大爱,要爱着世人,爱着那些奉献信仰的人。”

“可是我无法做到。”

“在我将你带回神社的那一刻,我的目光就只落在了你的身上。”

大爱的神明变成了偏爱的神明。

于是神明失格,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慢慢的不需要我的保护,慢慢的变成了真正的两面宿傩。”

别说了。两面宿傩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感受着不断涌入自己身体里的力量,眼泪染湿了弥生的手心。

“别说了,求求你……”

他握着弥生冰凉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哽咽。

哪有人看见过诅咒之王这般狼狈悲伤的模样。

他不会对如今身体发生的改变而熟视无睹,也不会认为弥生现在的话语是有感而发。

虚弱的神明想要救回一个将死之人谈何容易。

何况是已经堕落的神明。

神明叹息道:“或许我不应该给你取这个名字……”

赐予神名,愿那个孩子不被俗世规矩所缚,不被天生命运烦忧。

但这个愿望终是没有实现。

咒术师们还是看到了两面宿傩不断恢复的伤口,无数的攻击像倾盆大雨般落下,最后被熟悉的保护罩阻隔在两人之外。

最终弥生还是放开了手。

神明逐渐透明的身体映入两面宿傩的眼中,两面宿傩紧紧的握着弥生的手腕,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这个神明留在人间。

这是献祭。

神明所剩无几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把将死之人从黄泉拉回人间,于是神明便用自己作为祭品,将所有力量献祭给了两面宿傩。

眼泪不断地从男人的眼中滚落,慢慢的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弥生的身影。

“值得吗?”

他低哑的问道:“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

模糊中他看见弥生露出了一个他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的柔和笑容。

这本是他的愿望,可是在这时看见却让他心寒。

弥生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呢?”

“我已经堕落了,不可能再恢复从前的模样……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消散的地步。”

“但如果可以救你,那么我的消散就有意义了。”

她拭去了男人留下的眼泪,低声说道:“满足我一个愿望可好?”

“这么多年来从未听你唤过我的名讳……”

这几乎成了弥生的执念。

尽管她知晓两面宿傩比看起来更在乎她,但是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两面宿傩宁愿失礼的用喂或者是其他的来称呼她,也不愿说出名字。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何尝不是两面宿傩对自己的一个制约。

一个压抑内心感情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