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八岐大蛇拍着尾巴, 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又是利姆露、又是利姆露！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这世间极为罕有和少见的魔神的话，那么八岐大蛇一定会觉得他同利姆露之间这种过分的纠缠简直像是撞了邪。

第一次，是在千年之前的平安京。分明那般庞大的计划已经安静的蛰伏了数千年, 一切都只差最后一步，结果却有利姆露横空出世, 将他的计划全盘掀翻, 功败垂成。

八岐大蛇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办法遗忘掉携带了世界法则力量的巨剑从空中堕落, 将他的头颅斩下时的那一种惊惧和痛感；也没有办法忘记, 从遥远且不知名的世界当中踏出来的可怖巨龙是如何轻而易举的将他踏在脚下, 周身气势宏伟，几欲联想到那创世的神明。

而第二次，即为眼下, 既是现在。

从千年之前便开始的布局，对方却在他最接近成功的这临门一脚的时候跳了出来，巧合到八岐大蛇简直怀疑, 利姆露是不是一直都在暗中监测着自己，只等着他露出这样的破绽的时候就拥上来, 给予最可怕的打击。

八岐大蛇“嘶嘶”的吐着蛇信：“黄金之主！”

他将那个在久远的年代之前, 对方于这世间所盛传的名号念出。

“你我之间原本就没有必须为敌的道理，吾可以承诺, 只要你就此离去，不要干扰吾的计划进程，那么之后你，以及你背后的黄金之国, 都将永远的成为吾的座上宾。”

事实证明，当一个魔神真的想要忽悠人的时候, 他也是可以表现的非常善解人意、能说会道的：“人类与你并无关联……黄金之主，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双赢的结局。”

“唔。”

利姆露非常短促的应了一声。

“的确，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少年轻声的、似乎是在应和着对方的话：“毕竟我们千年之前的结怨……起因就是你率先对我的子民下手，所以才会有了之后的那一系列事情。”

说到这个，八岐大蛇就来气。

如果……如果当初早就知道黄金之国的主人是这样难缠而又记仇的狠角色的话，那么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打那一盏灯的主意！

一时的心血来潮，以为那是能够让自己从地狱的封印当中更好的摆脱的手段，但是却没有想到，那实际上却反而将自己送去了更加不妙的境地。

如果早就知道的话……

八岐大蛇焦躁不安的用尾巴拍打着地面，想要借此去宣泄自己内心的那些烦躁不安的情绪。

早知道的话，他宁可在黑暗的封印当中再继续的蛰伏着，等到下去，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时光，封印会被磨损，他一样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里面。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般！

“吾之后不会再对黄金之国的居民下手。”

八岐大蛇做出了这样的允诺。

然而他发现，这样的答案似乎并不是利姆露想要的……至少对方面上表现出来的，与八岐大蛇所期望的那样的情绪相去甚远。

蛇神“嘶嘶”的做出了询问：“你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吗？”

利姆露：“的确是一个非常棒的提议……但是。”

“有一件事情，无论是一千年前的平安京，还是一千年后的现在，你都没有弄清楚啊。”

利姆露仰起头来，望向了庞大的蛇神，轻声道：“我与你作对……是因为我想要保护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有黄金之国。”

“还有那些被你视如草芥一般的人类。”

这样的回答显然出乎了八岐大蛇的意料，蛇神支起了身子，庞大的身躯似是能够顶天立地，盘绕起来的时候仿佛能够吞日噬月。

“你在同吾开玩笑吗？”

八岐大蛇厉声询问。

“人类对于吾等来说，是脆弱的、下等的、心比天高的贪婪生物……”

“你居然说，你想要保护这样的生物？”

“这可真是……不知所谓！”

八岐大蛇有些动怒了起来，显然，他觉得利姆露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某种托词，是对方并不愿意同意自己的提议而找的借口——而就算是这样的借口，都显得无比的敷衍，八岐大蛇觉得对方简直是随便的这么一说。

他感到了一种被戏耍和愚弄的愤怒。

“……我没有愚弄你的意思，那样未免太过失礼。”利姆露皱了皱眉，“而且人类又怎么样？”

“一直以来，我都在与人类一同前行……而今后的日子里也同样将会如此。”

八岐大蛇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分明——如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分明用浓黑的、夹杂裹挟着无尽的怨念、黑暗、仇恨与不甘这样的低劣情绪的武器将周围包裹起来成为了领域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可或许是因为利姆露的那一双眼睛即便是在这样的黑暗当中也依旧拥有着仿佛能够将一切都看穿的、过分冶艳了的光芒，八岐大蛇却生出一种可怖的错觉来，就好像是真正的、对于这周围的一切拥有着掌控权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对面的利姆露。

而他面前的少年也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宣告：“因为我以前也是人类啊。”

“总之，能够将你引出来可实在是太好了。”利姆露笑眯眯，“因为这样的话，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可以避免了。”

八岐大蛇：“……什么？”

“其实我早就应该这样做的，如果当初在平安京的时候就这样决定的话，那么应该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夏尔。”

利姆露喊了一声。

[是，已经收到了您的指令。]

[暴食之王，确认展开。]

那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亦或者是一个在少年的身后缓缓的展开的黑洞，在一片的雾气当中悄无声息的张开来，随后便有如鲸吞那样，将周遭的一切。

无论是有形的树木、石块、泥土，还是没有办法触碰到的、那些更多的雾气、逸散的力量，全部都来者不拒的被吞吃了下去，干干净净的不留下半分的痕迹，就像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而八岐大蛇如今是并没有实体的，在羽衣狐尚未生产的现在，这于此显露身形的，不过是灵魂而已。

……同样也在利姆露，或者说，是在暴食之王的食谱范围内。

起初，八岐大蛇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当做是一回事。

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这一具灵魂构筑而出的躯体居然也在暴食之王的蚕食下开始不断的缩减的时候，八岐大蛇终于意识到，事情与他所设想的有不小的出入……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引得神明都惊惧的蛇神，而只是在时间的磨损下余留的一点点挣扎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