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3页)

霍骁按捺着怒气:“他只说了这一句,属下不知。”

“他很生气?”

“对,满面怒容。”

江怀楚心里霎时有数。

知道他怀孕了。

以为孩子不是他的。

是来质问指责他的。

该来的终究会来,不如顺了他的意,和他撕破脸皮,给他个交代,好叫他彻底死心,也让不清不楚结束,从此他是他的大宁皇帝,自己是自己的南鄀端王。

江怀楚平静说:“我知道了。”

“见不见?”

“见。”江怀楚声音干干脆脆,毫无拖泥带水。

霍骁说:“出城?还是让他进来?”

江怀楚沉默片刻:“……本王出城。”

霍骁瞥了他一眼,那一瞬,眼神无比复杂。

萧昀单枪匹马进城和小王爷出城,前者萧昀危险,后者小王爷危险。

毕竟有白日一役,城中百姓、士卒、将领都恨萧昀恨到巴不得生啖其肉。

他这种时候,还是选择了后者。

……

萧昀一脸佯装出来的暴怒。

不这个表情,谢才卿不可能见他的。他要是一脸欢天喜地,谢才卿肯定鸟都不鸟他。

更何况他也怕高兴得太早尴尬。

谁知道再见,谢才卿是什么态度?

毕竟快三个月没见了。

世人善变,多年好友反复成仇,都可能只要一夜,更何况他和谢才卿相隔三月?

他眼巴巴惦记着人家,人家可不一定还惦记着他。

越想越怒。

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怎么都止不住,心情也是,一会儿窜上云端,要笑,一会儿又跌落谷底,怒从中来,在极致的两头来回打转,一点缓冲的地带都没有。

要么上天堂,要么入地狱,没有别的余地。

来这一趟,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萧昀天下第一,还有他第一时间没勇气干的事情。

反正不能再酝酿了,再酝酿下去他就真成缩头臭王八了。

要死也死得快点。

万一活了呢?

不想兜圈子问旁人,就想直接听谢才卿怎么说。

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媳妇儿爱惨了他怀了他的小宝贝儿,一会儿谢才卿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和人珠胎暗结,等着他辣手打胎。

萧昀自以为做好两手准备,万无一失了,看着那被人抬出来的辇,情绪愣是飚窜上去,把脑子遥遥甩在后头了,巴不得直接扑上去。

辇由二十余人抬着,里面的人隐在素白而重重叠叠的帐幔后,瞧不见半点,高高在上、富贵滔天,叫所见之人,不敢生出半点窥探亵渎之意,只有满心的敬畏和艳羡。

另一头的人,也朝这边看来。

萧昀骑着高头白马,一身玄衣,常服外连盔甲都未穿,也没带任何武器,像是为了打消端王戒心,逼他出城相见。

人不像主帅,不像帝王,倒像是翩翩贵公子。

城墙之上,连排的弓箭手将箭尖对准了萧昀,全神贯注,提防他对王爷出手。

江怀楚隔着遥遥的距离,掀了一点帐幔,看着那道玄色身影。

上次一别,萧昀也是骑着这匹高头白马。

那两匹小马的父亲。

也是与这身相差无几的装束。

也是一脸怒容。

一晃三月,好似什么也没变,只有他肚子大了起来,身姿怪异难看,再难见人。

也没什么可见的。

萧昀直勾勾盯着撩起帐幔的那两根细白修长的指头,一时谁也没说话,仿佛无话可说。

那两根手指放下了,隔着重重隔阂,里面的人淡淡道:“大宁皇帝找本王,有何贵干?”

大宁皇帝,本王。

听到这生疏冷淡至极的称谓,萧昀心下冷笑了一声。

“朕有事相问,大名鼎鼎的端王就打算这么和朕说话?未免有失礼数,”萧昀谑道,“怎么也得让朕上来说。”

江怀楚还未出声,霍骁已经高喝:“放肆!”

“你算什么东西?!”萧昀皱眉,转而又笑,“朕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信你问端王,他最清楚了。”

江怀楚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端王不敢见朕?”萧昀心下畅快了些,他不敢见自己,证明他心虚,他心里有他,他压根没忘记他。

眼前的帐幔忽然掀开了,没有一点犹疑,萧昀冷不丁看清了辇上坐着的人,清雅俊秀,气质温润,似谢才卿又非谢才卿,没谢才卿模样好,气质却是一样的惊艳。

见他动作如此果决,萧昀脸上笑一滞,脸沉了下来。

他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到他的肚子上。

他坐着,那里瞧不清。

江怀楚显然也注意到他的打量,眸光却不闪不避,对上他的视线,眼眸平静如水,俨然是形同陌路的姿态,每个细节仿佛都在说,他是端王江怀楚,不是他的谢才卿,与他再无瓜葛。

他甚至戴了南鄀皇族的雪白翎羽,没有一丝一毫从前的温柔害羞,只剩高高在上和冷淡从容。

他变了,或者说,他从来如此,只是自己从未看清。

萧昀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高眉骨加上眼睛深邃,让他沉着脸时尤其吓人。

江怀楚却显然并不怕他,撩着帐幔,淡淡道:“大宁皇帝有什么想问的?”

萧昀道:“为什么肯来见朕?”

江怀楚一笑:“为什么不能来见陛下?本王是和陛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没有吗?”萧昀反问。

“本王不懂,”江怀楚语气平淡,“本王自问和陛下清清楚楚,别无亏欠,该了的恩怨,也早了了,还是陛下亲自了的。各自为营,互不留情,也是陛下说的,本王可没忘。”

“是朕说的互不留情,”萧昀笑了一声,“可你没留情,你为什么出城见我?不请君入瓮么?”

“牛嚼牡丹,不想糟蹋了府上的好茶,仅此而已。”

“……”萧昀表情扭曲了一瞬,分明在笑,眼里却一片冰冷,“端王当真如此绝情?”

“绝情?”江怀楚眉眼一弯,南鄀空濛山水才能养出的朦胧灵韵乍现,“绝情那得有情,本王何时同陛下有情了?陛下几个时辰前,可还在攻打南鄀,怎么,这会儿想要本王好言好语?难不成陛下想要本王低三下四谢陛下收兵之恩?”

萧昀手握成了拳,捏着指节,极力按捺着,仍谑笑道:“是说的没错,哪来的情,该断的早断了,谢恩那也大可不必,王爷又是怕朕被蚊子咬送香片,又是给朕洗手作羹汤放走朕,又是出城来见朕的,叫不留情,朕收兵当然也不是为了你。”

江怀楚明明早就有数,还是心头一钝痛,深吸一口气,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本王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多想,也犯不着陛下提——”

“情是断了,朕也不是爱纠缠的人,只是朕瞧朕和王爷倒是‘迫不得已’藕断丝连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