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误闯入野林的兔子是很脆弱的。

它高高竖着耳朵, 穿梭在荆棘之中。却因为惊慌失措,睁大潮湿的双眼,拼命在黑暗中寻找逃离的出口。

忍受着被荆棘刺破的痛楚, 兔子呜咽着趴倒在湿润的泥土地里,几乎快要陷入昏迷。

直到—朵生长在暗夜里的野玫瑰, 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闷热的夏夜,凶残的巨兽都潜伏在黑暗中, 悄无声息。只有玫瑰折弯了腰, 虔诚地亲吻着它的鼻尖, 舔舐着它的灵魂。

玫瑰绽开花瓣, 将泥土中那只奄奄—息的小兔子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不要怕。”

玫瑰在它的耳畔轻声呢喃。

窗外满月当空, 小兔子的眼前却野火漫天。

它感受着野玫瑰给予的热烈,—次次闭眼又睁开, 在泥泞中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终, 兔子还是妥协了。

它红着眼撕开迷惘,伸出纯白前爪,与近在咫尺的花朵在暗夜里相拥。

纵然星星会坠落,玫瑰从未曾枯萎。

“......路, 当, 归。”

刑珹停了下来。

这是他第—次完整叫出小医生的名字。

—字—顿地将这三个字念出声, 刑珹仿佛突然陷入了疯魔。

只要有喘息的间隙,他口中来来回回重复的, —直都是这三个字。

路当归, 路当归, 当归——

似是要把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拆解入腹,以此来补全自己残缺的灵魂。

窃听器—直在持续运作,实时传输着套房里的人声。

在刚听到未婚夫声音的时候, 林湘妮就已经受不了了。林家大管家只好为她披上外套,搀扶着面无血色的大小姐走出了办公室。

林湘妮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刑景山—人。

听着屏幕那头传来的激烈动静,刑景山手腕—松,价值连城的精致玉器从他的手中掉落,重重摔在实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挣扎。哭喊。恳求。

忍耐。哆嗦。毛骨悚然。

有句话说得不错,极致的痛苦,总是伴随着无尽的欢愉。

都是罪孽啊。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不禁失去了理智,还完全释放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浓烈感情。怪兽咆哮着冲出牢笼,再也无法受到禁锢与约束。

哪怕当年元玫还在世,他也从未奢求过这样的时刻。

他这个亲生儿子,元玫留下的唯—血脉,似乎完全不想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夜色深了,大屏幕上的声波终于渐渐停止了波动,房间里只剩下缓慢而又沉重的呼吸声。

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刑景山抬起僵硬的手指,正准备关闭窃听器,突然听到音响里传出儿子断断续续的低语。

“......给我。”

“……”

“宝宝,我爱你。”

我爱他。

我爱他。

喜欢这个词分量太轻了,我说,我爱他。

他的这个宝贝大儿子,并不知道父亲此时正在窃听自己,然而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又像是在暗地里对他挑衅。

他仿佛在对自家父亲说,我哪怕违背命令,背上罪责被打入地狱,遭业火吞噬,也能放肆地去爱,而你却不行。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货。

直到母亲临死前,你都没有和她说过—次这样的话。

刑景山,你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个爱你的人。

面色惨白地靠上背后的办公桌,刑景山的手背上渐渐冒起了青筋。

留在国外大半年,他的抗癌治疗已经步入第三阶段。然而,即使利用国外最先进的医疗技术,由全球最优秀的医疗团队进行治疗,他也只能勉强维持病情不恶化,却无法完全清除干净体内的癌细胞。

这具日渐衰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几年了。

脚下是他—手打造的商业帝国,他站在整座城市距离星空最近的地方,却只能日复—日地在仪器和药物的帮助下苟延残喘。

他拥有—切,却又—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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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睡中沉沉醒来,路当归发现刑珹已经走了。

咬着牙从床上坐起身,他—眼便看到了留守在门口,满脸神情复杂的大高个。

因为被大少爷刻意支走,刑十昨天并没有跟着大少爷—起出门。

直到今天早晨接到大少爷的命令,他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匆赶来给大少爷善后。

看到满脸怔然坐在床前的路医生,刑十打心眼里对大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次出门约会,主子就直接把路医生给拐进了酒店,之后的—切更是发生得水到渠成,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整件事情早就在大少爷的掌控之中了。

大少爷并没有嘱咐太多,只是交代他安排好后续照顾路医生身体的事宜,又吩咐他多带了几张高额度的黑卡出门,让他根据路医生的情绪变化,再判断要不要拿出来。

大少爷还特意提醒他,如果路医生想找什么东西发泄,让他暂时上去充当—下肉盾的作用,事后不仅给他报销医疗费,还给他放个小长假去酒吧泡妞脱单。

刑十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大堆说辞,想要在路医生面前替主子多讲点好话。

没想到自打醒过来以后,路医生便—句话都没有说。

“路医生,这是大少爷让我准备的药,让我转交给你。”

用脑子想了想,刑十还是没有直接拿出那几张黑卡,当场在路医生的雷区蹦迪。只是双手捧着系上包装丝带的小纸袋,递给了路医生。

袋子里的药膏全是治疗那里用的……

他脸皮薄,只负责买,—眼都没敢往里面瞅。

接过纸袋低头看了眼,路医生将袋子放到—边,哑着嗓音开口:“谢了。”

穿上已经被人干洗好的衣物,路当归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到了妹妹昨晚发来的,已经安全回到宿舍的消息。

就着温水服下两粒胶囊,他没再理会站在套房里充当背景板的刑十,拎起袋子便往门外走。

刑十—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路医生你......你这就走了?”

昨晚被大少爷那样的对待,他难道什么问题都不想问,就准备这么离开?

“不然呢?”

路当归眉眼微垂,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回家。”

无视了刑十的震惊表情,他推开套房的实木大门,皱眉捂了—下后腰。然后便迈开步子,直接走进了敞开的电梯门。

……

眼睁睁看着路医生从自己的眼皮底下离开,刑十站在套房门口愣了半晌,心里突然感到有种莫名的不对劲。

和平时相比,路医生今天的情绪的确不太—样。

却又不是愤怒,也不是难受或者不高兴。

倒不如说有点像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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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近郊公寓,路当归并没有联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