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城体突发主舞台爆炸事件, 西江派出所的民警们连续加了两天班,仍然忙得焦头烂额。

迫于上级施加的压力,他们不得不白天在派出所和体育馆两边跑, 晚上连夜留在现场调查取证。

又是一个留在拘留所等待指令的傍晚。

检查完饭菜的安全,亲眼看着监室里的男人吃了晚饭, 两名见习警员拎起饭盒,悄无声息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听到两名同事打开车门, 坐上了执勤车, 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员从方向盘前抬起头, 两道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眼底:

“……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人, 上面有消息了吗?”

刚坐上车的年轻警官按下车窗, 靠在座椅背上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幸亏所长让我俩一直守着门口。今天所里来了三批人, 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要不是有规定管着, 我看他们能直接闯进去把人给带走。”

“……”驾驶座上的警员揉了两把脸,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大少爷难不成还挺享受蹲局子的感觉?”

“那么多人想尽各种法子想捞他出去,别人激动还来不及呢, 他怎么就赖着不走了?”

年轻警官无奈地耸了耸肩, 表示自己也想不明白。

闭着眼休息了一会, 他抬起手,两指并拢指了指太阳穴:“不过啊,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 我感觉刑家这少爷……这里好像的确有点问题。”

提到这尊需要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的大佛, 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怏。

只见过拼命试图洗脱罪名,想要赶紧恢复自由之身的嫌疑人。他们还从没见过这种几乎把拘留所当成了自己家,明明符合释放条件还无论如何不肯走的。

刑家大少被批捕的当天下午, S市鼎鼎有名的两大家族集团就都派了人前来交涉,还同时带来了顶尖的律师团队和数额庞大的保释金。

刑家出示的,是两份国内外权威医院开具的精神疾病诊断证明书,并称可以委托相关机构进行进一步鉴定,认定嫌疑人是无行为能力人且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

林家的证据给得就更足了,林家大小姐带着城体的安全负责人和处理责任书亲自来了警局。她声称是集团内的内部人员没有处理好维修设施,违反了场内安全制度,才因此造成的意外,和嫌疑人并没有多少干系。

两家提供的证明和跟过来介入的律师团队,都在无形当中给警方施加了不少压力。

尤其是嫌疑人所患有的精神疾病,只要利用好这一点,警方是无法定罪的。

经过两家的施压力,保释手续很快便走完了。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前来接人出拘留所的车辆都停在了大门口,刑家这位大少爷自己居然拒绝签署保释同意书。

不仅不签字,还拿着自己被取保候审的这件事当作把柄,暗讽前来参与审讯的人员。

刑家大少说,不经过严格审批就随随便便放人,无非就是看在刑、林两大家族的面子上行事,是典型的渎职行为。

这事要是捅到外界去,让其他人知道,那他们的名声就完了。

也正是因为这位大少爷闹出来的幺蛾子,他们这群警务人员才连续加了好几天班,甚至还得留在拘留所三班倒看着,以防大少爷真在拘留所里出了什么问题。

细想刑家大少的所作所为,这不就是典型的脑子有病吗?

打开车载广播里的娱乐电台,三名年轻警官放下车椅靠背,准备在车里稍微睡一会,天亮了再和拘留所里面的同事换班。

柔和的轻音乐回荡在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的警察突然开了口:“对了,刑家的这位大少,以前是不是还是混娱乐圈的?我女朋友好像有和我提起过他。”

“好好的一个明星不当,怎么混成现在这样了?”

“谁知道呢。”

后座的见习警员已经有了困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懒洋洋地闭上眼:

“都是自己作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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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体爆炸事故最终的判决结果,是在嫌疑人被羁押的第三十六天发布的。

嫌疑人在纠纷中使用了他人携带的易燃性物品,在有过服药史的前提下,在无法控制自身行为时造成了危害性后果。

然而,由于现场引起的爆炸区域较小,并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因此并不构成人身伤害罪。

经过法律程序鉴定确定,嫌疑人为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判决其不负刑事责任,强制入院收治治疗。

接到律师打给自己的电话,坐着刑十的车来到拘留所,路当归突然间觉得有些恍然如隔世。

在等待判决的过程中,除了受委托的被告律师,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嫌疑人。这是自从那天被警察带走,时隔一个多月以后,他再一次见到刑珹。

跟着警员走进探视室前,律师来到他身旁,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路先生,刑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们的见面过程有监听留档,请注意措辞。”

虽然并不知道刑珹的律师为什么要特意和自己说这个,路当归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律师是刑珹自己钦定的人选,是一名刚拿到执照不久的年轻律师。他听刑十说,林家和刑家都给刑珹配备了顶尖的律师团队,这人却一个都没留。

警察打开了探视室的铁门,路当归走进室内,看到玻璃窗前已经有人了。

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眉目微怔,随即轻轻挑起眉,眸中带上了笑的意味。

探视室里的空调开得很凉,驱散了盛夏午后的湿热感。

初夏刚来临的时候,他们还骑在小电驴上仰着头吹海风,沿着日落时分的海滨大道亡命天涯。而现在,一道玻璃墙隔开了两个人,中间隔着三十多个辗转无眠的夏夜。

刑珹是,他也是。

在拘留所里待了一个多月,这人又清瘦了一些,头发倒是没被狱警剪短,只是凌乱地揽在脑后,用橡皮筋扎了个短短的小辫。

他们通话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而路当归也从不是什么伤春悲秋,喜欢矫情的人。

刚坐在椅子上把电话接通,他便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听筒:

“刑景山上周卸任董事会主席了。”

“……”

刑珹顿时怔愣了一下。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与小医生在这里见面时的场景。

他想过小医生可能会对着自己破口大骂,也想过小医生可能会全程故意冷着脸,不用正眼看自己。但他没想过,小医生居然会先开口说这个。

“我知道。”刑珹淡淡开口,“律师告诉过我了。”

原本还担心,等两人见了面,他们会像从前那样完全没什么话可说。

他也同样没想到,路当归会全程都不给他留出什么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