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扭停浴缸侧面的铜质水龙头, 路当归弯下腰,用手指拨了几下缸里不断冒着热气的水。

水面泛起一圈浅淡涟漪,又如蜻蜓点水荡漾开来。

确认水温合适, 路当归转过头,毫不客气地命令背后的人:“——出去。”

“……”

倚在门口的人依旧贼心不死。

浴袍松散地搭在身上, 刑珹双手抱胸,哑着声开口:“路医生, 药效已经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 他往常的那种独处焦虑症状马上又要开始发作了, 要是不留在卧室里和自己待在一起, 他会觉得非常难受。

可惜路当归早就不再相信刑珹的这套说辞。

什么药没作用了, 药效过了,又要发病了, 他能信就有鬼!

从自己决定要在这里洗澡开始, 这人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想要留在房间里。甚至冲了个凉,连浴泡都换好了,就等着自己也脱衣服下水。

没等刑珹再拿出其他留下来的杀手锏,他便看到站在窗台前的小医生缓缓眯起了眼睛:

“我就数三声。三, 二——”

路当归还没数到一, 靠在门边的人已经默默地转过身, 还顺手替自己带上了卧室的门。

挑了挑眉,路当归站到浴缸前, 又将身后的遮帘给拉上了。

他确实没想到, 刑珹会那么听话。

要不是明早还要上早班, 整个公寓又找不到一间能淋浴的卫生间,他才不会在这种三面全是透明玻璃墙的地方泡澡!

再次确认帘子已经拉严,路当归这才放心地解开浴袍, 放松肩背,将大半个身体都泡进了浴缸里。

虽然两个大男人之间这样遮遮掩掩,确实有些别扭。但别说,这高级浴缸泡起来还真挺舒服。

温泉石在各个角落慢慢朝水面散发着蒸汽,背后还有两道按摩颈部穴位的低频水流,泡在热水里,身上一整天的疲惫感都渐渐消失殆尽了。

满意地叹了口气,路当归缓缓闭上了眼睛。

落地窗前一片朦胧。渐渐地,他听到帘外隐约传来一阵若即若离的脚步声。

“……刑珹?”

路当归试探地问出声。

外面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脚步声消失,整个卧室又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似乎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他的错觉。

在浴缸里泡了二十多分钟,水温渐渐开始变凉。

感觉已经享受得差不多了,路当归拎起挂在浴缸旁的大浴巾,揉了两把湿漉漉的头发,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顺势沿着浴缸边的黑色大理石台面坐下,他用浴巾擦干净了头发和上半身。

甩了甩半干的头发,一只脚刚伸出窗台外,路当归就怔在了原地。

他放在帘子外的拖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垫在台阶下面的羊绒毛巾。

几秒后,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子的缝隙里伸了进来。

双脚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适应羊绒的柔软,手的主人就把羊绒毛巾的两侧翻叠在一起,将他两只湿透的脚丫子包裹了起来。

帘外的人低缓出声:“抬脚。”

没等路当归反应过来,那人便掌心向上,从地面轻轻抬起了他的一只脚。

用毛巾擦拭过脚背,将每根趾头的水滴都逐一擦干,那人合拢五指,用指腹轻轻摩挲他脚踝处的肌肤。

一阵电流从脚底窜到头顶,路当归的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沿,全身微微开始颤栗。

姓刑的疯子……他到底在做什么???

将两只脚丫上的水珠都用毛巾擦拭得干干净净,那人停顿片刻,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边角。

以为外面的人突然要走进来,路当归的上半身倏地一僵。

别说洗澡了,都是男人,哪怕在室内坦诚相待也根本没什么害臊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个什么劲。

令他没想到的是,刑珹压根就没有掀开帘子进来围观他赤裸裸样子的打算。

透过帘底,他看到帘外的人并没有站着,而是躬身弯下了腰。

刚才给自己擦脚的时候,那人也一直都在保持着这个姿势。

冰冷的手轻握住脚踝,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接着,温热鼻息落上肌肤。

路当归的瞳孔蓦然缩紧,脚趾同时往外舒展开,被捧在手心里的脚丫止不住地发起了抖。

帘外的人单膝跪地,垂下头颅,温柔地亲吻他的脚背。

喉间突然有些紧绷干涩,路当归忽然想起了前几年,在奥斯陆读博的时候,教授在讲座中提到的中世纪北欧骑士。

胜利者会在凯旋归来后,翻下骏马,摘下头盔走进家门,亲吻心慕之人的手背和脚背,将沿路摘的花单膝跪地献给对方,以表矢志不渝的虔诚爱意。

此时的刑珹,就像是他路当归一个人的胜利者。

将浴巾搭在肩上,路当归掀开帘子走出来,发现卧室里亮着黯淡的灯光,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粒零零碎碎的药片。

空荡的大床上,刑珹已经服下药物,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走廊对面也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卧,家具一应俱全。

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路当归还是没有转身出门。他放轻脚步,来到了主人卧室的床前。

关上台灯,脱下浴袍,翻身上床。

药效估计还没有完全发作,身旁的人并没有睡熟。黑暗中,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刑珹侧转过身,从背后搂住了自己。

和那天夜里,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自己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时,是同样的姿势。

被修长双腿搭上后背,路当归的身体顿时僵住,呼吸刹那间变得急促而又紊乱。

背后那人抵着他。对着他有了生理反应,产生了原始的欲望。

就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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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当归后来总觉得,刑珹那时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的,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明白,刑珹那时想要说的,其实已经通过某些无声的话语表达出来了。

行动胜过一切言语。

温柔代替一切回答。

“我愿将灵魂撕裂成两半,罪恶不堪的亲手扼杀,纯洁美好的交予你手。”

“我愿永远对你臣服。”

路当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