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以为了节约成本,俞广乐每天都只刊刻三十份报纸。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先头几天报纸积压了一些,可是到了后来,每天的三十份报纸居然全都能卖出去。

俞广乐纳闷,有一天早晨,忍不住问了一个每天都来买晨报的熟面孔。

“你当真觉得……这报抄的内容很有趣吗?”

“唔……”年轻人想了想,说:“内容么,我才刚学字,觉得这内容简单易懂。不过我是为了这上头的‘今日天气’才买它的。”

年轻人长了一张俊秀面孔,语带三分笑,很是惹人好感。他挥挥手里的报纸,一瘸一拐,转身步入晨光之中。

俞广乐若有所思,留心观察,发现来买晨报的,除去那位年轻人看着像是端方斯文的读书人,其他都是些脚夫、车把式、庄稼汉子等。这些人虽然识字,但是不多,读起白话作文更容易懂,不过他们也都和那位年轻人一样,是冲着“今日天气”才来买报纸的。

俞广乐自觉发现了大市场,兴冲冲地进宫,向顾励禀报他的发现。

顾励正在教顾由贞识字,闻言却并未见欢愉之色,蹙着眉头思索道:“都没有读书人来买报纸吗?哎呀……这……”

他这《大楚晨报》的目标用户就是知识分子,他是要在知识分子之中掌握话语权啊。庄稼人为了了解天气来买报纸,这不是他的用意。而且在他的计划之中,《大楚晨报》不可能拘泥在京城这小范围内,迟早是要走到南方的士人之间的,他困囿北京,也只能预报北京城的天气,要用天气预报打开南方的市场也行不通。

顾励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写的申论作文,在这些读书人之间没有卖气?顾励不禁为这些人的不识货而愤愤不平,叫住俞广乐,从书架上取出自己默写出来的《马克思主义原理》,叮嘱他:“从明天起,在报纸上连载这本书。”

俞广乐看着纸上的署名“马克思”,不禁一头雾水,心说这位马先生是谁,很博学吗?领命而去。

顾励让顾由贞坐在一边写字,他继续批阅起堆积的奏折。

福王被杀后,他不是派了司礼监的少监,礼科都给事中等人前去洛阳慰问么,这慰问团队终于回来了,向顾励回禀,福王世子多么痛苦难当,听说顾励赦免了叛军等人,似乎有些不满,又声称家中仆从们被叛贼杀了不少,向顾励要些宦官们填充人数。

话里话外听着,都像是对顾励才给了九千两银子不太满意,还想要钱要人。

九千两白银都嫌少,果然是胃口大了。顾励赏赐的抚恤银都不到这个数呢,在这北京城内,宣城伯家那般气派的五进宅邸,也不过一千三百两银子。

顾励才不管这些勋戚们,这帮蠹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知道压榨百姓作威作福,顾励这个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后代,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立场坚定,已下定决心非得找个由头把这些勋戚们办了不可!

此外,起义军剩余的两万多人马大多数都已回乡,不过也如顾励所料,还有些人已习惯了杀人夺财的日子,原先便是兵油子,被拖久了军饷,索性加入叛军造反,岂肯安安分分做农民。这帮人都是散兵游勇,朝廷派兵那是高射炮打蚊子,花费大,收益小。穆丞相亦是这样想法,在奏疏中建议他把剿匪一事交给地方政府来做,另外自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督察院各出一人,派往陕西四川等地,监督各地剿匪事宜。

顾励准了,将此事批给穆丞相办理,另外特意交代一句,这三名监督即需要忠直能干,亦要明辨机敏,一来不可逾矩,这三人只是督察,不管行政,若是越俎代庖,反倒要搞得地方政府束手束脚,二来需得防备地方政府搪塞应付,甚至是抓平民百姓交差了事。

顾励继续翻阅奏折。

左中允厉延上疏求情,提到去岁因犯颜直谏开罪原主,被发配戍边的兵科给事中何守阳,称他居官勤勉,作令清苦,恳请皇上捐弃前嫌,法外开恩。

顾励听穆丞相提过这个人,话里话外都是替他求情的意思,说是把他全家发配去戍边,世代沦为军户,太苛刻了,此去路途艰险,何守阳年纪大了,不知能不能撑得下来。

顾励叫司礼监把何守阳去岁上疏的奏折找出来翻看,发现何守阳也没说什么,就是谆谆告诫原主要亲贤臣,远小人,不可耽于后宫享乐云云。大概是这个“远小人”得罪了王正之流,是以被发配边关。

顾励于是下诏,收回成命,还其故秩。

此外还有一封奏折,是关于之前在张贼之祸中战死的真定总兵周闻深的。真定总兵周闻深战死,为国捐躯断脰,其妻率家仆二十五口悉数战死,两个儿子周尔雅、周尔茂皆下落不明,兵科给事中魏况思上疏请求派人寻找周总兵遗孤,予以妥善安置。

顾励叫司礼监找来当时的塘报,果然和魏况思所言一样,周闻深忠直英勇,宁愿战死,不肯投降,塘报中多次提到他身中数箭,死状英烈。

顾励不禁唏嘘感慨,特意找来杨鸿见询问:“周总兵为国捐躯,他的尸首,有没有好生收敛?”

杨鸿见说:“张贼原要把周总兵的尸首分尸泄恨,是那位陈天师劝阻了他,命人将周总兵安葬在真定外的鸾山上。”

没想到陈奉这小狐狸人倒是不错。

顾励又问:“那他两个儿子失踪,有没有派人去找过?”

杨鸿见愁眉不展道:“老臣派人找过,据将士们说,周总兵的大儿子当时失足跌下城头,小儿子被家仆救走,仍是下落不明。”

顾励叹了一口气说:“如此忠勇之人,不能让他死不瞑目,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儿子找回来。”

杨鸿见点头道:“臣亦是这样想的。其实他那小儿子是极好认的,满月时,老臣见过一次,那孩子额头一点红痣……”

他话未说完,顾励啊了一声,问道:“他那小儿子可是五岁上下?”

杨鸿见愕然:“正是!陛下,您见过他?”

顾励连忙抓着杨鸿见的手:“惜薪司西厂北面的猫耳朵胡同内,快去那里接他!”

杨鸿见立刻去了。

顾励喜得团团转,不住搓手,又找出奏折翻看,看到周尔茂三个字,恍然道:“他说自己叫小猫?难道是叫小茂吗?!哎呀,这孩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来到京城的!”

顾励又想到,小猫跟罗广文的尸体独处了几天也不见害怕,想必是早就见多了尸体了。他当天说了一句“我爹……我娘……长丰伯伯……天素婶婶……习惯了。”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顾励正等着杨鸿见带好消息回来,杨鸿见回来时,却是两手空空:“陛下,那猫耳朵胡同内的人家我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周尔茂的踪迹!问胡同内的住民,都说前些日子是有个小乞丐时常出入,后来不知怎的,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