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铁罐也有年轻的时候

诺拉·伦纳德坐在床沿,夕阳的余光照耀在她身上,将她投映成明与暗的两半。她垂着头,阴影中的右手捏着一张威廉·伦纳德的相片,泪水大颗大颗划过她的脸颊,坠落在相片上。

而戴维·伦纳德半蹲在她腿侧,从左边抱住了她的腰肢,低声安慰她道:“诺拉……那个恶魔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再过段时间我们就搬到堪萨斯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是,戴维……”诺拉痛苦地捂住了脸,“我一想到威廉再也见不到十四岁以后的太阳,我的心就碎了……”

失去儿子的母亲,绝望而徒劳地捏着手里的相片,满眼泪光里,仿佛相片里的小男孩仍然甜甜地趴在她膝头叫着“妈妈”。

肇事者归案的消息,再一次提醒了她,她的儿子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她看到他小小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压在车底下……每每一想到这,她就会被心中的可怕梦魇重复吞噬。

戴维的手发着颤,穿过她的发丝,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中年男人向来沉稳可靠的面庞上,也露出悲伤的神色。

他许久未语,同样也在与过往的悲痛回忆做着斗争。那些回忆像一座灰色的城池,将他们两个都困在了里面,怎么都摸不到出口。

他们已经跋涉了太久,而将近摇摇欲坠。

直到有一天,一个天使降临在他们的生活中。

当他和诺拉一起从福利院把罗夏接回家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前路又有了光。那是拯救——不是他们领养了罗夏,而是罗夏拯救了他们。

是罗夏的到来,让他们相互扶持着,慢慢走出了黑暗。

这个孩子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是上天赠与他们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活泼,且爱笑,对谁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他如此美好,以至于他们每每想到这样快乐的小天使居然会在福利院长大,都会生出难以形容的负罪感。

每当戴维在宅邸里听到罗夏的笑声,他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停止流动多年的血液,都重新蓬勃地、温暖地流淌起来,淌过他浑身上下。

戴维颤抖着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她道:“但上帝也补偿了我们一个小天使。诺拉,我们都需要向前看了,你该想想罗夏。”

是啊……他们还有罗夏,这个拯救了他们的天使。

诺拉默默地流泪,她的左手放在自己心口,目光看向窗外正落的余晖。在那日暮的金色辉光里,罗夏正埋着头在花园的小湖边不知道干什么,金发被夕阳照成了几乎透明的色泽。

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忧无虑,仿佛没见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阴影。

他不知道她有多爱他。

罗夏的到来,给她带来了爱,也给了她继续做一个母亲的希望。

至少她还能做一个母亲,弥补她未能在威廉身上完成的那份爱。

她会将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她会尽自己的所有努力,庇佑他快乐、安全、幸福、自由地长大,让他一生都免遭风雨侵袭,做一个快快乐乐、不知愁苦的小王子。

……

斯塔克工业大楼的最高层,躺在沙发上的年轻人玩世不恭地嗤笑了一声,将自己深深埋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戴维,你可真舍得为你这个养子花心思。”

戴维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年轻人有着极为浓墨重彩的一双眉眼,他的眼睫浓密而色泽深重,眼珠覆盖着一层莹润的光泽,显得异常夺目炫人。这张年轻飞扬的面庞,和他父亲足足有七八分相似。

霍华德·斯塔克逝世后的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担任着斯塔克工业的要职,耐心帮助着这个浑身充满狂傲的年轻人逐渐熟悉企业事物,同时也一点一点放开了手,让这个斯塔克集团真正的继承人慢慢进入到管理一家超级公司的正轨。

现在,该是他这前朝旧臣解甲归田的时候了。

新生的掌权者便如新生的太阳,冉冉在地平线上升起,而他则将自己最后的余晖,照在了另一片天空。

“罗夏是个天使般可爱的孩子,托尼,您要是见到他,保管也会打心眼里喜欢上他,”戴维笑道,“这是他来到我们身边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和诺拉都希望能给他一个前所未有的生日体验,热闹、隆重、盛大……他值得这一切。况且,我们也需要向朋友们正式告知我们的决定,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

托尼·斯塔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抱起双臂。天使,哈。魔鬼还差不多。他可太明白这种十几岁的小屁孩有多讨人厌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对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产生亲近感。

“所以你们的打算搬到哪里去?”托尼问。

戴维笑了笑:“堪萨斯州的一个小镇,叫斯莫维尔。卢瑟集团的莱诺·卢瑟先生与我有些私交,他极力向我推荐了那里,我已经前去考察过,确实是一个一年四季都阳光明媚的地方,我想诺拉的心情会在那里好一些。”

托尼听到某个讨人厌的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

莱诺·卢瑟,他对对方没有任何好感,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明确的利益冲突,甚至卢瑟集团还与斯塔克工业有好几个项目上的合作,但这人总让他想起那种滑溜溜的毒蛇,冷不丁就会窜出来咬人。

“答应我,你辞掉斯塔克工业的CEO职位,可不是为了要跳槽去卢瑟集团。”托尼戏谑地说。

“哦,当然不,这没可能,”戴维摆摆手,“卢瑟集团即使出再高的价,我也不会去那儿工作的,我学不来他们那一套。”

他没有说得很明白,但两人都知道他指的“那一套”是什么。卢瑟集团一贯的风格:贪婪、毒辣、狠戾,压榨干每一分利润,毫无人情味可言。

戴维又补充道:“这些年我确实忙过头了。直到威廉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才明白对我来说,究竟工作和家庭哪一个更重要。比起整天把自己埋在工作堆里,赚着这些一辈子都赚不完也花不完的钱,我更想在我的下半辈子多花些时间陪伴家人,看着我的男孩长大。”

托尼没说话,用手指支着下巴,侧过头,似乎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好了托尼,答应我,这周六晚上,你会来的,对吗?”戴维微笑着问。

托尼从鼻子里哼了哼气,装模作样地说:“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