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溃疡(9)(第2/2页)

余洲等待着樊醒的下一句话。

樊醒眨眨眼:“因为我曾离开过‘缝隙’,时空的壁垒把鞭丝切断了。”

“……”余洲全明白了,“是你把深渊手记,带到我那边去的。”

“是啊。”樊醒蜷在地上闭了眼睛,“你进门偷东西、翻行李箱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看着。”

“母亲”极为珍视深渊手记。

无论是安流还是樊醒,都不清楚深渊手记的来历,只知道那是一本“缝隙”不能产生的物品,它必定是由历险者从外界带来的。

母亲常常翻看、抚摸,像怀念一个故人。偶然有一次,它跟樊醒提起,手记可以让人在不解开谜题的情况下离开任何一个“鸟笼”。

这本手记,像是一个观察者留下的记录。无论是雾角镇、还是阿尔嘉的王国,手记的记录者仿佛一个先知,早已经知晓一切如何发生、如何结束。

樊醒牢牢记住了这件事,他在决心逃离母亲身边的时候,谋划的第一件事就是偷走手记,找到安流和安流的心脏,让安流复活。

手记确实可以让他快速地穿梭“鸟笼”。然而无论怎么穿梭,都只能停留在“缝隙”之中。母亲总会找到他。

樊醒决定冒险。他知道母亲如何制造“陷空”捕捉现实世界的人和物。

他用一个极其危险的办法,利用手记,自行制造了一次“陷空”,并穿过这个“陷空”,脱离“缝隙”。

“……行李箱和里面的东西也是你带出来的?”余洲想起了鸟笼里的规则:只有从“缝隙”之外进入“缝隙”的东西,才能随着历险者在“鸟笼”之间移动。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眼前的是什么:敞开的行李箱,三明治,零钱,还有深渊手记。全都是樊醒从“缝隙”中带出来的东西。

“为什么我当时看不到你?”他问。

樊醒:“我是‘缝隙’里产生的东西,没有办法脱离时空,以完整的形态出现。”

余洲:“当时你是鬼魂状态。”

樊醒:“……这样说也行吧。”

余洲反反复复打量他。

樊醒躺在脏成黑色的地上,狼狈不堪。疼痛缓解了,安流的记忆雾气一样在他脑袋里游移,但他已经能够控制它们。陌生的力气进入他四肢百骸,樊醒的呼吸渐渐平缓。

他仍躺着,双手放在腹部,抚摸腹部刺青般的伤痕。

“我看着你进门,看着你又害怕又要偷东西,看着你扔了手记。”他扭头看余洲,“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根本无法逃离‘缝隙’。我不是人,不是动物,我只是母亲制造的一个……影子。只有在‘缝隙’里,我才拥有自己的身体。”

所以,樊醒必须回到“缝隙”。

他已经切断了母亲的鞭丝,即便回到“缝隙”也不会被母亲找到。

接下来只要再次使用手记回到“缝隙”,他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在无数个“鸟笼”中穿梭,不必再担心被捕捉。

“缝隙”才是樊醒的所归之处。

他在深渊手记上建立了一个“陷空”,这条通道可以从“缝隙”抵达现实世界,也可以循路返回“缝隙”。

但,没有实体的樊醒,连翻开手记都做不到。

余洲:“……我一开始也翻不开。”

樊醒:“所以我把安流给了你。”

余洲:“安流……哦,黑瓶子里的小鱼。那瓶子也是你们捡的?”

樊醒:“‘缝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从你们的世界里捡的。”

得到从骨头化为鱼干状态的安流之后,手记被彻底唤醒了。余洲无意打开了手记,跌入“陷空”,落到了雾角镇。

一直紧跟着他的樊醒与他一起,回到了“缝隙”。

接二连三的惊人事实,让余洲连吃惊的反应都来不及给,甚至忘记了愤怒。

他需要时间去思考,现在只能麻木地应:“原来如此。”

樊醒对余洲起初没有半点儿兴趣。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深渊手记会黏上这个平凡的人类。

而这些问题在保全自身这个前提下,又是完全不重要的。樊醒想要利用手记穿梭“鸟笼”,则必须从余洲手中夺回自己的所有物。

只是手记居然只认余洲,只允许余洲打开自己。

余洲掏出手记,扔到樊醒身上,樊醒嗷地痛呼一声。

“现在,快,带我们所有人从这个‘鸟笼’里离开。”余洲低声呵斥。保全自己的性命最重要,他并不想死在这个“鸟笼”里,永远成为付云聪城市的原住民。

樊醒一动不动:“做不到。”

余洲:“为什么?!”

“手记现在认你作主人。”樊醒说,“我无法再使用它了。”

余洲颓然,在小棚子之上,在他的背后,那硕大的眼睛越来越近。它发现了码头上这小小的棚子,和棚子前面的人。

“既然这样……”余洲抓起樊醒的手,“我把你交出去就行了,它要找的就是你吧!”

鱼干尖叫:“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樊醒睁大了眼睛看余洲,末了嘴角一勾:“生气了?”

余洲正要说话,头顶忽然一阵巨响。是大手挥动,直接扇塌了棚子。

霎时间如同天摇地动。

混乱的响声之后,樊醒睁开眼睛。余洲压在他的身上护住了他,额角却被硬物砸出红痕。

樊醒盯着他:“……谢谢。”

余洲:“……”

他开始憎恨自己的本能反应。

码头上几座小山般的杂物堆全被掀翻,乱七八糟的物品与河水形成一面高墙,挡住了那怪物的行动。

河堤上,付云聪浑身湿透。他摘下眼镜:“滚开!”

眼睛像嘴巴一样裂开了,瓮声瓮气:“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付云聪强硬而坚定,“不许动我的‘鸟笼’!!!”

眼睛不停转动,像头颅一样。它显然很喜欢付云聪的鸟笼,并没有否认付云聪的话:“我并不想扰乱你的‘鸟笼’。我只是过来找我的孩子。”

余洲心头一紧,下意识挪了挪身体,试图把樊醒彻底遮盖住。

“我感受到了安流的心脏。”怪物尖长地嘶叫,“安流——我只要我的安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