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骷髅红粉(7)

云游之国是由七个“鸟笼”组成的广阔空间。

被小十控制的普拉色大陆有通往云游之国的通道。而实际上,在底层的千万个“鸟笼”中,类似的通道不止一处。这些通道大都由意志的孩子控制。云游之国有数万名历险者,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下层鸟笼,进入云游之国后,长久地困于此处。

这七个鸟笼中,小游和余洲他们所在的鸟笼是较为平静的地方。白蟾是这个鸟笼的笼主,他性情冷淡,但并不暴虐,历险者在这里和平生活就是他的愿望。

但其余六个笼主分别管辖的鸟笼并非如此。白蟾没有细说情况,只一句话带过:有的鸟笼里,历险者已经产生了匪夷所思的异变。

除了白蟾,云外天还有六个笼主。七个笼主都是意志的孩子,在这样的鸟笼中,单纯的人类不可能正常生存,更不可能居于高位。

鸟笼开始融合,是这七个孩子成为笼主之后才发生的事情。融合的鸟笼互相之间没有隔阂,可以随意穿过。

这也正是云游之国看起来幅员辽阔,但每一个聚落之间却并无通道相连的原因——不同的聚落分属不同的鸟笼,本来就没有相连的可能。是融合消除了笼和笼的障碍,让土地、天空得以连在一起。

白蟾借余洲的嘴巴述说,真正的余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但他能听见白蟾和周围所有人说的话。

以及所有人做的事。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是那条安静、沉默的黑龙,不善言辞,有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看见樊醒和自己说话时,总握着自己手腕,生怕什么时候白蟾转身逃遁似的。他还看见隐藏在枝叶里的鸟儿,灌木中的小兽。身为人类时许多声音风一样从他耳边刮过,他不能懂得,但借用黑龙的感官,万千世界仿佛都在脑中完整铺陈,他倾听、注视和理解一切。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他想开口,但黑龙只是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

“你是这个地方的笼主……为什么小游他们进入鸟笼,都是降落在云外天,唯独我们从山里过来?”樊醒问。

白蟾:“你们,从小十的鸟笼来的。小十怕高,我给她,开了落地的通道。但是,她从来,没找过我玩。”

鱼干都快要流泪了:“白蟾,你好乖。”它凑过去想贴贴,被樊醒两指头拈走。

“你的眼睛怎么能产生独立的意识,怎么能占据别人的身体?”樊醒又问。

白蟾:“不知道。这个大鸟笼,有很多,特殊的地方。我也,不能全部理解。”

柳英年适时补充:“你这说了跟没说,有啥区别?”

白蟾翻个白眼,不理。

柳英年:“我们帮了你,你好歹也要坦诚一点。”

白蟾闭上眼睛。

“……那就说重点,”樊醒说,“我们怎么才能去云外天?”

白蟾:“……去,见别的,笼主?”

樊醒:“废话。”

白蟾:“你们,从我另开的,通道抵达。云外天的人,不知道,你们来。你们去见他们,是,送死,而且,会让我的通道,暴露。我拒绝。”

樊醒一把揪住白蟾的衣领:“那立刻滚出余洲身体。”

白蟾又含泪:“痛。你,粗鲁,凶。不喜欢。”

樊醒没脾气了,他对余洲凶不起来,只得把他放下。白蟾火速收了眼泪,平平板板地说:“以后怎么办,等我,休息够了,再说。”

话毕,他倒在樊醒怀中,睡了过去。

余洲浑浑噩噩,再次拥有清晰的意识时,发现有个声音对他说话。

“很多人爱你,”是白蟾,“为什么?”

余洲只感到周围一片漆黑,他仍困在黑龙的意识中。“我们一起吃了许多苦。”余洲说,“没有人和你一同吃过苦,一起做过快乐的事情吗?”

白蟾沉默很久。余洲发现,白蟾的声音直接进入自己脑海之中,不需要借助他人喉咙,因此并不磕巴。

“你怎么认识安流和樊醒的?”白蟾又问。

余洲并不隐瞒。他知道白蟾已经从樊醒身上察觉了安流心脏的气息。这个在鸟笼中一直以动物形态生存的孩子,拥有比人类更加敏锐的嗅觉。

把自己与安流、樊醒相识的经过说完,余洲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白蟾的回应。

“你还在吗?”余洲问。

“嗯。”白蟾嚅嗫许久,反问,“别的鸟笼好玩吗?”

“我经历的都谈不上有趣。不过据别的同伴说,这里有许多奇特的、不会伤害历险者的鸟笼。”余洲想起姜笑经历的一些有趣地方,挑了几个跟白蟾说。

白蟾听得津津有味。“我喜欢顺流而下那个鸟笼,”他说,“真有意思,希望我今晚会梦见它。”

在余洲面前,白蟾显出了自己的真身。他少年体型,个头不高,浑身赤裸,皮肤如墨般漆黑,白发白眼,身后拖着三条长长的、爬行类动物的尾巴。坐在余洲面前,他支撑下巴,打量余洲。

这是黑龙,也就是白蟾的意识,他有绝对的控制力,余洲不敢忤逆,乖乖迎接他的眼神。

“母亲想制造一个人类,所以她浪费了两百多个孩子,最终得到樊醒。”白蟾说,“人类就是最完美的吗?谁说的?”

余洲:“……”是那具骷髅撒的谎,但他不敢应。

白蟾:“母亲不喜欢我。她只喜欢安流和樊醒。”他冲余洲伸出手臂。手臂上浮现银色痕迹,余洲认出,这是与樊醒、小十身上伤痕一模一样的痂印。银痕消失了,它们被肤色吞没,就像从未存在过。白蟾用自己的肤色对伤痕作了伪装。

“……母亲喜欢樊醒吗?”余洲问,“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惩罚他?同样的伤痕,樊醒身上也有。”

白蟾:“他可以变化成为人。”少年的眼睛忽然促狭地一眨,“你见过樊醒的真面目吗?丑极了,对吧?”

“很强大,很漂亮。”余洲说。

白蟾愣住,久久地凝望余洲的双眼。他不能从余洲双眼中找到谎言与心虚的痕迹。

“我呢?”他忽然问。

白蟾很瘦。他像幽灵,像一片虚薄的影子,黑色的皮肤下隐藏着伤痕。他在余洲面前站立,尾巴蠕动,尖锐的骨头穿破皮肤,尖刺一般在手臂和大腿上突起。“可怕吗?”他得意洋洋地问。

“……可怕。”余洲说,“但是,也很漂亮。”

他忽然明白了骷髅为何见到任何状态的孩子,都要疯狂夸赞好看。

“你不怕我。”白蟾失望至极,“这不好玩。”

他消失在余洲面前。

等余洲在眩晕中再度睁开眼,手脚的沉重令他吃了一惊。

……手脚?余洲眨眼,随即发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且正被樊醒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