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雨

方远半昏沉的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后,仍在萧情怀里。

腰间横着一只手,头顶也被抵着, 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莫小凡蹲在火边, 见他醒来,叫了一声。

低沉的声音传来:“醒了。”

方远这一次显得平静了很多, 没推开萧情, 也不说话, 甚至缩在他的怀里休养了好一会儿, 才自己站了起来。

随后系好外袍, 头也不回的抱着狗崽走了。

萧情半坐在地上,轻笑一声。

他转了转箫,跟在了后面。

方远飞去了最近的城里, 朝车行定制一辆马车。他灵石付得很足, 图纸也画得精细, 不出两日就能拿到手。

从车行出来后, 他就站在街上,目光漫无目的,最后停留在檐角高高挂着的红绸上。

他看了很久, 最后闷咳了几声。

十月底的风已经凉了,方远近些天消瘦下来, 眉目低垂,在风中看着单薄而脆弱。萧情指尖摩挲, 还是走近,将一件白狐裘披在了他的肩上。

方远同样没有抗拒。

萧情:“你想去何处。”

方远顿了顿:“东陆。”

萧情心里蓦地一软:“东陆枫林千里,这时过去, 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我不是去看风景的,”方远忽然笑了一下,抬头看他,“我是去遁入空门,出家的。”

“……”

*

方远说出家就出家,远赴东陆的马车都改装好了,通体金白,看上去十分威风。

拉车的妖马是二阶妖兽,跑起来和风一样,还是四架的车厢、镶玉的窗玖。车轮有五掌宽,盖顶长长的,足以抵挡暴雨急雪,驶过大多数复杂的地形。

里面空间也很大,铺满了软垫抱枕。车厢前还有一个约莫两米长宽的小平台,可以烹茶煮粥,再往前才是车夫坐的前座。

这样的马车不像飞行坐骑那么贵,刚好适合方远。

他虽然是入圣了,家底却不丰厚,这一路过去,还要做做悬赏攒钱。

“小凡,走了。”

方远架着车,朝城外奔去,好像没看到路边的萧情一样。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未来的方丈了——方丈心里,没有爱情。

马车经过掀起的尘埃落定,萧情唇角微提,买了匹妖马,也慢慢悠悠跟在了后面。

……

往东陆去不需要过海,有路可以通过。

方远出了城门,就照着舆图上了一条山道。中土不愧富庶之名,各个城池之间商路通畅,每年都有人定时打理,跑起来十分平稳。

一点儿也不颠。

沿路路风景很好看,有大片大片的松林、起伏的山脉,还有两道疯狂生长的草木。每每爬上山顶时,都能看见粉红的云霞漫在天际,温柔而剔透。

方远白天和莫小凡坐在小平台上烤鸡翅,晚上则在车里泡澡睡觉,轮流守夜,旅行过得十分滋润。

他已经想通了,他要玩,快乐的挥霍大把时光。

从前努力修炼崩得太紧,现在入圣,方远更需要心境上的进益。

洞虚劫中的一环就是心魔劫,死在这下面的修士起码占四成,可以窥见心境不稳产生的反噬,是何等的凶烈。

当天晚上,暴雨如瀑,电闪雷鸣,方远停下了车,开启了结界。

原本有些不安的妖马终于平静下来,打了个响鼻。

雨水被结界隔绝开来,竹林幽深黑暗,仿佛附近只剩下了他们。马车壁角挂着灯笼,晕出暖光,照亮了方寸之地。

方远正在炖萝卜肉汤,马车里弥漫开来肉香,驱散了冷得要钻骨头一样的寒意。

喝下一碗,好像灵魂都升华了。

“咿唔!”莫小凡把罐子底舔了个底朝天,整个脑袋都钻了进去。

方远好笑的又给他盛了一罐子。

晚饭后就是沐浴时间,莫小凡毛毛还是香香的,就懒在床角不想动。方远一个人去了后厢,泡了好一会儿,才穿着里衣走了出来。

脸色都是红润的。

“小凡?”

莫小凡没有睡,而是趴在窗边,朝外看着什么。

整个车厢三分之二的位置都是床,方远赤脚上去,也蹭到了窗边,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但只一眼,唇角就稍稍抿了抿。

不远处,萧情骑着马,停在雨中,也抬眸朝这边忘了过来

他还戴着面具,依稀能看到一点笑意。

雨水还未碰到他周围,就化作雾散了,但外面暴雨铺天盖地,连一丝光也没有。方远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守在马车边,难道是想和他一起去梯度吗。

他“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一个凤凰,还是洞虚期,淋一场雨就和玩一样。

方远裹着毯子,陷进了绒被里。

床下还放了两个火炉,车厢里温暖如春,稍一倦怠,就可以沉沉睡去。

但他始终睁着眼睛。

神识一探,萧情还守在外面,而雨又越来越大了。

方远总有一种诡异的眩晕感,就好像他是把木栖吾关在了外面,狠心不管一样。

他之前,那么喜欢她。

有时候一觉醒来,方远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之前的事,心里莫名高兴,还想去做好吃的早餐给她。

静静呆坐了很久,他才能再次确认,那不过是一场梦。

木栖吾只是萧情的一个伪装,是他曾经被压制的过去,不算光彩,也再也不会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远慢慢蜷缩起来,眼眸平静。

直到某一刻,他忽的坐了起来,旁边的莫小凡抖了抖耳朵,却看到他重新开了窗。

雨丝冰凉,雨声涌进。

方远只穿着一件里衣,长发散下,面容莹润,抿紧了唇看着远处的萧情。

他也不说话,但萧情注视着他,一拉缰绳,妖马就慢慢走到了马车窗边。

两人静静对着,半晌,萧情低头,轻吻了吻方远的嘴唇。

他的面具沾满水汽,触到少年温热脸颊,凝成一滴水落下,滑落到轻咬开的唇瓣中。

方远眼帘低垂,任他亲。

反正也不差这一两次了。

吻浅尝辄止,待分开后,方远轻声道:“萧前辈,东陆很远,我不想驾车。”

萧情唇角微提,抚摸他的脸庞,把一点雨水擦尽了:“那便我来。”

方远嗯了一声,微微躲开,重新把木窗拉下,躺回了床上。

过了片刻,马车微微一沉,是有人坐在了前头的小台上。

隔着车门,方远都仿佛感受到了凛冽的湿气,他能想象到萧情屈膝半坐的姿势,手上虚虚抓着一根箫,唇边还带着一丝幽深的笑意,教人捉摸不透。

一个彻底的男人。

方远最终还是慢慢睡着了,睡得很沉。

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