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渝(二合一)(第2/2页)

方泾在门口等了会儿,曹半安已经出来,面色凝重道:“陛下让你在东暖阁候着。”

方泾应了一声,随曹半安入内,两人跪候。

过了片刻赵煦匆匆而来,坐在龙椅上道:“说吧,钱宗甫那边审的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老祖宗之前料得没错。”方泾眉毛动了一下,“钱宗甫那十万两银票确实是有心人塞给他的。”

曹半安将方泾带来的卷宗轻轻放在龙案上,缓缓摊开卷宗。

“继续。”赵煦道。

“钱宗甫当时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医,却被刘玖授意向衡志业受贿,刘玖给了他二十万白银,其中十万他自己收着了,十万给了衡志业。不到半年,他平步青云成了太医院院判,负责为先帝请平安脉。不久后,他又从刘玖处陆陆续续得到了些细腻粉末,混入陛下补身的药剂之中。这般十数次,先帝身体便每况愈下,最终不治而亡。”

方泾称述的话,几乎雷霆万钧,德宝和曹半安在旁听见已经变了颜色,可赵煦却表情平静。

“钱宗甫称那些粉末,他留了一些回去钻研。乃是金刚石研磨制成,常人饮用会粘在肠胃腹腔中,若不小心亦有可能钻入肺中,一旦摩擦会损伤体内肌肤,久而久之便死于无人知晓的内出血。此物无毒,除非解剖尸体,不然无法追查。”

“原来如此……”赵煦道,“朕幼时,曾撞见过钱宗甫给先帝送药。那时便觉得怪异……原来是这个……只是这般骇人秘闻,他便直接告诉你了?”

“钱宗甫是个嘴硬的,他知道这事事关重大,波及他甚广,绝不肯吐露一二。”方泾道,“奴婢将诏狱里的十八刑罚几乎用尽,也撬不开他的嘴。还好奴婢早有准备,他有一亲侄在京城太医院做官,奴婢去时就把他一起抓过去了。然后当着钱宗甫的面,剥了他亲侄儿的皮。奴婢也告诉钱宗甫了,他若不招,钱家亲戚众多,便从京城的开始,挨个抓来剥披直到他说为止。”

“主子爷没见到,那么精致高傲个儒雅老头儿,跪在地上屁股尿流的求饶,又哭又嚎求着招供了。让他签字画押的时候,他还叩谢恩典呢。”

方泾说到这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了笑,似乎在回味钱宗甫崩溃疯狂的样子。

赵煦瞥了那带着血渍的卷宗,上面签字画押的供词,其中证据确凿,直指当年的司礼监秉笔,如今的御马监掌印、西厂厂公,刘玖。

“奴婢求主子也下旨拘捕刘玖。”曹半安道,“他背后定有外臣资助。”

赵煦敲了敲桌面。

“锦衣卫直接抓吧,接着审。”他道,“一个宫人而已,犯不着下旨。”

“是。”曹半安与方泾跪地应道。

*

朝中与阉党划清界限的,但凡煽动几句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便有被蛊惑着去会极门前喊冤的。

六科廊这边各科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庚昏晓一人在写奏本。

有同僚问:“庚大人,还不一起去会极门。”

庚昏晓摇头:“是非曲直尚不清楚,不凑这等热闹。”

那同僚还要再说什么,便听到有人小声道:“他妹妹要做皇后的,听说是傅阉举荐。怎么会这会儿站出来检举他?是阉党一门,别劝了。走了走了。”

庚昏晓提笔的手,怔了怔,带六科廊人去楼空后,他站起来走到六科廊大门口。

便听见会极门百官的喊冤声。

过了一会儿,六科廊田掌司神色匆匆的回来,看见他在,怔了怔。

“田掌司怎么脸色苍白?”庚昏晓道,“因为会极门那边百官伏阙吗?”

田掌司左右看看,声音有些发抖道:“庚大人不知道吗?刚刚,就在刚刚!刘厂公……不,刘玖,被抓了!”

*

比田掌司更早接到消息的,是在宫中有暗线的严吉帆。

他本在刑部理事,听到这个消息,毛笔顿时跌落,召了轿子直奔灯市口於家大宅而去,拍门急匆匆入内,在堂屋等了一会儿,已经浑身冷汗坐将不住,这才看到於睿诚从内堂出来。

严吉帆猛然站起来,对於睿诚道:“刘玖被抓了!”

於睿诚一怔。

“傅元青三个月前就抓了钱宗甫!我以为钱宗甫是回家扫墓去了,结果是被抓入了北镇抚司。这个傅元青,奸诈狡猾,这么久一点消息没透露出来!直到我们开始煽动百官的时候,他才审了钱宗甫!昨天半夜审的,刚才刘玖被抓了!”

於睿诚若有所思的坐下,召了下人:“给严大人上茶。”

“还喝什么茶啊!通达!”严吉帆急的团团转,“自孝帝那时起,咱们塞了多少银子给他啊,还有给钱宗甫那些金刚石粉,和给钱宗甫的钱!都是我亲自给刘玖的啊……通达啊,刘玖嘴巴不严!他进了诏狱不出三天就能把我牵扯进去。我若牵扯进去了,你通达,阁老、还有那么多同僚,都跑不掉的!”

於睿诚瞥他一眼:“严大人不急,先坐。”

“你——”

“坐下来,喝口茶缓缓再说。”

严吉帆见他不急,一跺脚长叹一声,坐下来拿着茶大喝一口。

那茶是最好的武夷茶,只是这会儿,严大人是一点滋味也品不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那会儿我也才二十来岁,与先帝、浦颖、傅元青结识,义结金兰,做了兄弟。”於睿诚道,“自封四闲。我年龄最长,唤做神闲。浦颖、先帝、傅元青依次唤做静闲、心闲、笑闲。”

他有些感慨的叹息一声:“治国论道,风流倜傥,那可真是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严吉帆皱眉焦虑道:“您还有时间回忆往昔呢?”

他问严吉帆:“元卿,你说是我变了,还是他们变了。傅元青也就算了,连浦颖也魔怔了和我对着干。他们难道不是出身世家,不知道世家荣光到底是什么?要承载这样的荣光,靠得是什么?”

严吉帆这次真急了:“我求求你了,小阁老!想个办法救救我!”

“我只有一条自救之法,看你敢不敢去做。”於睿诚淡淡道。

严吉帆怔了怔:“你说!”

“抄家。”於睿诚道。

“抄家?”严吉帆又愣了,“抄谁的家?”

“听涛居。”

“啊?傅元青的家?”

“我曾送给了他两坛桃李春风。”於睿诚摆弄着手里那杯茶,微微笑了,“现下,到了还回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