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2/2页)

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俩,从来就没说过一句红脸话,更没有半点隔阂。

今儿断也不能生了误会。

刚要起身去拉范伸坐过来,便听范伸道,“姨母若是不住,往后便不要随意进屋,我那屋里,御赐的物件儿多,哪天姨母不小心再碎了个什么,侄儿不好交代。”

范伸说完,也没再进去了,同侯夫人说了一句,“母亲忙。”便转身退出了门槛。

侯夫人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心口都凉了。

她就这么个儿子了。

侯夫人再也不想同虞家大姐说一句废话,轻声同她道,“大姐,不是我不留你,是你不适合这儿,你回扬州吧,带着梅姐儿回虞家。”

虞家大姐看着侯夫人彻底决绝的脸,似是一瞬,失去了所有的依附。

天上大雨如瓢泼。

虞家大姐的情绪一时失控,声音透过雨雾,惊醒了隔壁好几个院子,“白眼狼啊,当初伸哥儿就只剩下一口气了,是谁抱去的镇国寺……”

虞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乏力,一直呆在屋里养着,鲜少出来。

侯夫人怕她知道这些事情后伤神,昨儿就让人瞒住,没让人告诉她。

如今被虞家大姐这么一闹,声音穿透了几堵墙,虞老夫人岂能听不见,听其声音极为熟悉,这才问跟前的嬷嬷,“怎么回事?”

那嬷嬷跟了虞老夫人大半辈子,什么事儿都没瞒过她。

便大致地解释道,“是大姑娘,想亲上加亲,让跟前的梅姐儿进东院给世子爷为妾,如今没成,也不知同侯夫人说了什么,意见不合,两人红了脸了……”

虞老夫人听的眼皮子直跳,当下就骂了声,“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年她念及她苦,处处由着她。

她倒好,愈发不识好歹了。

虞老夫人忙地让屋里的丫鬟将她搀扶了出来,刚跨出门槛,便听到虞家大姐道,“当日侯爷不在家,是我抱着伸哥儿上的镇国寺,到了半路上,气儿都断了……”

“你给我住嘴!”虞老夫人一声吼完,身子不停地抖。

虞家大姐立在门前,同侯夫人闹的正上劲,突地被虞老夫人一声呵斥,霎时住了声,虞老夫人抬着手里的拐杖连着指了她两下,才说出话来,“你是想要气死我。”

说完,当下便转过头,同身边的嬷嬷道,“送她出府。”

那嬷嬷还想劝一句,“大姑娘就算是回扬州,也得收拾东西,今儿又是落雨……”

话还没说完,就听虞老夫人打断道,“她能有什么东西可收拾?”

这话倒是说的实在。

虞家大姐还真就没自己的物件儿,除了虞家给的,侯夫人给的,也就只剩下两双没纳完的鞋面儿,是她自己的。

虞家大姐同侯夫人理论起来的那阵,就没想过要留了。

也知道留不住。

如今见虞老夫人也当着大伙儿的面,竟也维护了老二,撵起了自个儿,心头顿时一凉。

二话不说,连把伞都没拿,转过头就扎进了雨雾底下,空手出了府,走之前还冲着侯夫人撂了一句,“日后就算你侯府登天了,这辈子,我也不会再踏进你侯府半步。”

到了府门外,侯府的马车也及时赶了过来。

马车内,侯夫人到底还是给她收拾了包袱。

虞家大姐一步登上去,头也不回,还催了一声马夫,“赶紧走。”

出了侯府那条巷子里,虞家大姐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通红,拂起帘子从雨雾中往后瞧去,心头轻轻地念叨了一声,“梅姐儿,娘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余下的路,全靠她自个儿了。

她不想回,那就不回。

留在侯府,即便不嫁世子,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总比跟着自己强。

这辈子,自己是走不出这笼子了。

侯夫人说的没错,自己是见不得她比自己过得好。

道理她懂,可偏偏就拗不过心头的那股气。

凭什么呢?

她原本就不比任何人差啊……

***

虞老夫人被虞家大姐一气,病情加重,又躺回了床上。

侯夫人寻了府医来,王大夫道,“老夫人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这不过是岁数到了……”

什么意思,侯夫人都听明白了,只问了王大夫,“还有多少日子?”

“多则半年,少则两月……”

侯夫人没再问,打发了王大夫后,便独子一人进屋,服侍了虞老夫人。

床榻上虞老夫人已是满头白发,比起当年,这张脸明显已苍老了许多,侯夫人免不得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母亲将她拉到了床前,将她的手,盖在了椋哥儿那只小手上,痛声同她道,“你睁开眼睛看一眼他,丧子之痛苦,丧母之痛又何其不苦,他还是个孩子啊。”

侯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就是那么巧。

椋哥儿做了梦,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指头,唤出了一声,“母亲。”

她知道那叫的不是她。

可那一声,在她心头,唤的就是她。

这些年来,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救赎了椋哥儿,还是椋哥儿救赎了她。

大姐说错了。

她的孩子没有断气,一直都在。

侯夫人轻轻地拉起了虞老夫人的手,轻轻张嘴,声音哽塞地道,“母亲,你再挺挺,椋哥儿已经在努力了,咱们一起等着那一天。”

等着椋哥儿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看着他儿孙满堂。

***

姜姝碍着昨儿的事,早上并没有同范伸一道去给侯夫人请安。

怕自己一去,火上浇油。

本以为范伸请完安后,直接会去上朝,谁知姜姝刚搁下药碗,便见范伸又折了回来

早上起来,姜姝的烧虽已退了,声音却还未恢复过来,四肢也有些乏力,整个人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弱,见他回来了,诧异地道,“夫君落了东西?”

范伸的神色微微一闪,应了一声,“嗯。”

进屋后却不说自己落了啥,也没去寻,走到了姜姝跟前,坐在了软榻上,看了一眼她的药碗,“喝完了?”

姜姝点头。

“手还痛不?”

姜姝摇头,“好多了。”见他坐在这半天,姜姝有些替他着急,正想问他到底是落了什么,别耽误了上朝的时辰,便又见他突地起身,凑过来看着她道,“我走了。”

姜姝一愣,不,不找了?

“好,夫君路上小心。”姜姝起身相送了两步,范伸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转过身,拖住了她的胳膊,将其拉进了怀里。

姜姝还未反应过来,那刚喝过苦药的唇瓣,便被他俯身一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