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第2/3页)

天又开始下雨,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的水滴,但几秒之后就变成了狂暴的瀑布。在厄兰特的秋季,瓢泼大雨通常还会伴随着足以干扰地面通信的大规模雷暴,这为微生物军团的空降突击提供了绝佳的载具与掩护。

我不知道我那位一刻不盯紧就可能犯浑的搭档现在又在哪里瞎晃悠——说不定又在发电站里盯着反应堆发呆,也果不其然地与考古现场中断了通信,所以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与其在露台淋雨,不如进屋小睡一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在计算过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之后,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刚刚合上眼帘,尖锐的警报声便穿过雨墙,在卧室内炸响。

“龙蛇!”一个毛茸茸的克露露飞行兵对着窗口大喊,“是龙蛇!所有人!下树!避险!”

可怕的口音让翻译器延迟了足足3秒钟,在意识到他应该是在叫我“下树避险”的时候,营地边缘的树墙已经被像儿童积木那样一推而倒。从露台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能隐约见到一根面条似的生物在硝烟中敏捷地上下移动。对巨型生物的本能恐惧将我逼回树屋,我紧紧抱住狙击步枪,转身冲向露台左侧的紧急逃生出口。

电梯是一个由碳素玻璃组成的透明圆桶,在风和日丽的时节,它就像观景电梯一样令人惬意——想象一下,阳光透过树冠的叶丛,照在笔直而粗大的树干上,艳丽多彩而又形状奇异的生物在身边萦绕翻飞,再配上悠扬的音乐和美味的零食,顶级风景区的服务也不过如此。

然而,现在,那被称为“龙蛇”的庞然巨物近在咫尺,电梯缓缓下降的这个过程就变成了一种“生不由己”的难耐煎熬。

它得有多长?300米?不,也许500米长……那远处看起来苗条婀娜的躯干,此刻在眼前,就跟辉耀级战列舰上的导弹发射管一样粗大。我屏息凝视,甚至在电梯中半跪下来,生怕被它那对银光闪闪的大眼给注意到。它显然是被厄兰特人控制住了神经,在破坏营地的时候,走位非常高明,始终贴着有人居住的树枝游动。由于员工和设施本身都是公司的资产,克露露雇佣兵在反击时便显得投鼠忌器,不敢用上重型火力——这让龙蛇的进攻更加肆无忌惮,它张开满是锯齿的血盆大口,喷吐着臭气熏天的毒雾,挥舞着遍布周身的上百条触手——仅仅是其中的一条轻轻扫过,便将我所居住的那座树屋撕成了两半,连着支撑结构一起坠落。它在营地周围盘旋浮掠,将毁灭与死亡播撒在经过的路径上,终于,狡猾的厄兰特人发现了我——确切地说,是发现了我所搭乘的这部贴在树干上的电梯。

“该死……”我下意识地抬起狙击步枪,手指抵住扳机,合成人专用的作战模块也在同一时刻启动,各种各样的辅助界面随即铺满整个视野,舒张收缩,此起彼伏。我虽然早已习惯,但仍不胜其烦。

在密集的预警提示声中,一根比我整个人儿还粗的触手横向扫来,电梯的外壳当即裂开了花,我试图攀附住仍挂在轨道上的支架,但那支架也分崩离析。

从空中坠落至地面花了差不多有20秒钟,算上厄兰特星上的重力加速度,这至少是接近890米的高度,如果不是有枝叶的层层减速,以我这廉价量产型合成人的身板毫无疑问会摔个五颜六色。同样堪称奇迹的是,和我一同摔下来的狙击步枪竟然还没坏——虽说这小家伙的威力对龙蛇来说只是隔靴搔痒,但虚假的安全感终归也是安全感。

克露露人虽然声名狼藉,但不愧为文明世界中最专业的雇佣兵,他们迅速克服了被偷袭之初的慌乱,在地面上建立了防线,有条不紊地组织着非战斗人员的撤退。

也就在这时,第二条龙蛇从树林的阴暗处突然蹿出,它可能是雌性,比之前那条要纤细短小不少,但身形更加灵活,并且始终保持着距离地面20米左右的超低空飞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捧住武器疯狂扫射,也许是受到这种“战斗气氛”的感染,我也端起狙击步枪,试图捕捉住那条绕着树干打转的雌性龙蛇。我的作战模块应该是在摔落时出了故障,连开了三枪它也没敢确定是不是打中了目标,只是模棱两可地提示着“打得好,继续努力”,但无论如何,但那怪物确实是被地面上的密集火力打得遍体鳞伤,一边发出可怕的哀嚎,一边坠落在阵地的最中央。

它爆炸了——就像字面意义上那样,炸开了花,一条触须被冲击波推到我的面前,似乎还在微微抽搐。我看了一眼身旁几个并不相识的雇佣兵,他们也同样面面相觑,似乎在等待着哪位勇者主动上前。不知怎的,最终,雇佣兵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好,好,我懂。”身为“不那么容易死”的合成人,对于什么情况下该“跳火坑”,我已是驾轻就熟了。

可我刚迈出一步,通信频道里猛然就传来了克露露指挥官的狂吼:

“厄兰特人!是厄兰特人的‘噬灵者突击队’!”

对于靠近尸体的那些人来说,这警告来得有点太迟了,肉眼难辨的灰雾已经笼罩住他们,最初开始分解的是防化服,然后是整个身体,他们很快便没了人形,被所谓的“噬灵者突击队”吃了个干干净净。

据说那是一种纳米机械与有机细胞的混合体,原本是公司用来消灭微生物的“最终武器”,却被厄兰特人拿来改造融合,成为了甚至可以分解坦克装甲的杀手锏。

我正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撤退,作战服的“生物入侵警报”便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手里的狙击步枪,突然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分解——枪管、握柄、电池都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眨眼间手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不符合厄兰特人“胃口”的塑胶元件。

在来厄兰特星之前,我体内的合成人抗体被设计成能够抵挡纳米兵器攻击的样式,但在“噬灵者突击队”面前,它恐怕也只是多支撑几秒钟而已。

落荒而逃是唯一的选择,我在腐叶泥泽里抱头鼠窜,一边躲避上下翻飞的流弹,一边拍打着沾染在身上的灰霾。被战火惊起的兽群虫海在耳畔呼啸,巨型食肉花的触手在脚下抽搐,更糟的是,那愈演愈烈的大雨——水滴的密度已经达到可以阻挡人前进的地步——将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仿若海底。

赶在更加恐怖的黑夜到来之前,我一路跌跌撞撞,逃进了最近的雇佣兵团地下堡垒。从前方溃败下来的残兵败将挤满了每一个房间——这压根不是什么游击行动,而是地地道道的全面反攻。你很少能在好强斗狠的克露露人脸上看到恐惧,但是那一天,我看到的几乎已经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