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错综复杂的一道道走廊里兜转了多少时间。或许还不到十分钟,但那毫无疑问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十分钟。这个地方正如它的设计师所期望的那样,是一座真正的迷宫,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不幸被困其中的可怜猎物。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两次路过我之前停下来开的那扇门、两次回到被当作恒定点的那个衣橱前。每碰上一条死路,我们就不得不原路返回,时刻担心着会与赶来的霍尔姆斯撞个满怀。而越来越浓重的烟味更使得形势变得越来越严峻。

“我明明看到这儿有扇窗的,凯特小姐。就在大楼的这一边儿。”我们又一次走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基尔南的小脸上此刻已泪如雨下。

“可这一边既没窗也没客房啊。”凯瑟琳不客气地质疑道。

我迟疑了片刻。“除非……这里有暗门?他在酒店里安了活板门,不是吗?我记得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他在送来的家具周围砌了一圈墙,然后对外声称根本没收到货,拒绝付款。或许……”

“那我们怎么办?”凯瑟琳反问,“把这儿的墙一道道敲过来?”

我没理会她,径直沿着走廊尽头走去,又回到了大衣橱前。我强迫自己不去对里头的熏天恶臭做出任何反应,侧着身子抬起脚对衣橱里面的那扇门用力一踹。门被踹开了一道缝,我不得不拿胳膊捂住嘴才不至于吐出来。

我又踢了一脚,努力不去想门后挡着的是什么东西。踢了三次后,门内传来“砰”的一声轻响,小门向内打开了。

我弯下腰朝里面探望,里头是一个狭长的空间,足有我们身后的走廊那么长,在这密室的另一端隐约可见一扇窗户。窗外的月亮似乎被云雾给遮住了,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缕银光透过窗玻璃照了进来。我没有看到窗外的梯子,但按照基尔南的说法,逃生梯紧贴在外窗框下方,所以我们从里面看不到梯子也并不值得奇怪。

我转身面向还站在大衣橱外的凯瑟琳和基尔南。“基尔南,你说的没错。我们要找的窗户一定就是这扇了。”

“这恶心的气味是什么?”凯瑟琳问。

“我想我们都清楚这问题的答案,”我答道,“看来霍尔姆斯没能把所有受害者都运到地下室的石灰坑里。尽量屏住呼吸吧,这门很矮,进来的时候小心头。”

我举起时研会钥匙当作手电筒,希望它有限的光亮能助我们在不撞上尸体的前提下顺利抵达密室另一头的窗子。我开始从门口向室内挪步,忽然感觉裙角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我不想知道那硬物究竟是什么,于是加快了步子向前进。

“你还好吗,基尔南?”我问道,把手伸向后头。

“我没事,凯特小姐,”他答道,但还是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咱们得赶紧的。您瞧,要是他点的火,他可能也会往这里逃生。”

我凭着时研会钥匙的光亮,摸索着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这间密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几处摆着不配套的家具单件。可密室的宽度却很窄,只比刚才的衣橱宽了约四尺。

左边的墙前挂着几个状似吊床的黑影,第二张床边还垂着一条又细又长的黑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条人类的手臂。几秒钟后,我听到凯瑟琳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低头去看基尔南,只见他双眼紧闭,只是牢牢抓着我的手,随我领着他向前走。

我们刚接着走了五码左右的距离,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向后迅速瞥了一眼,什么也没有。我安慰自己那或许只是刚才踢开的门后的尸体滑到地上的声响,或者只是老鼠什么的。要是放在平时,无论这两个想法中的哪一个都足够把我吓得半死,可现在它们却成了我用来宽慰自己的理由。

然而那声音再一次响起。要不就是门后的尸体在跟着我们,要不就是房里有一只巨型老鼠。但最有可能的是,来者是霍尔姆斯。

他肯定知道我们在里头。既然我能听出后头有一个人在走路的动静,他自然听得出前方有三个人在走路的声响。而且从他没点亮灯这一点来看,他一定是在进密室前就知道我们在这儿了。但我们还有一丁点优势——他看不到我们用来照明的时研会钥匙的光线。而另一方面,亲手设计这个噩梦般的密室的人正是他,因此他比我们更熟悉此处的构造。

“继续走,”我没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低下身子靠边走,免得把影子映到窗户上。如果打不开窗户就把它砸开。无论发生什么也别停下来,你俩都知道从这里逃出去后该怎么做。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基尔南靠着我,好一阵子握着我的手不放。我正担心他不肯听话,但他却答应了下来。“再见,凯特小姐。小心!”

我在他额头上迅速亲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俩从我面前经过。我尽可能地贴紧墙面,想要分辨出在我右方的凯瑟琳和基尔南发出的声音,以及在我左方的、更不易察觉的霍尔姆斯的动静。

我悄悄挪了几步,站到先前经过的两张吊床的对面位置。密室最多不过六尺宽,再加上另一侧有吊床挡着,霍尔姆斯想要到达窗前就必定会经过我的正前方。我克制住想把圆挂件收进口袋的冲动——自然,霍尔姆斯不可能看得到它的亮光,但在我眼里那淡蓝色的光芒仿佛一个夜光的路标,将我暴露在敌人面前。

我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稳住自己的心跳,然后瞥了一眼凯瑟琳和基尔南。两人的身影已看不太清晰,只有凯瑟琳的圆挂件在约莫十至十五码的距离处闪着光。上帝啊,求求你,拜托那扇窗外真的有梯子,我心想。

霍尔姆斯仍在我的左侧行进,但很难估摸出他的具体位置。他的呼吸有点喘,好像刚刚跑过步,或者肺里吸入了很浓的烟雾。

我又瞥了一眼窗户,蓝光已消失不见,凯瑟琳应该是将钥匙收了回去。

我正要转开眼,却见远处的窗框松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咯吱声。接着,窗框发出的声音迅速被枪响盖过。

霍尔姆斯连开了两枪。我不知道第一发子弹落到了哪里,但第二发却将窗玻璃的一处击得粉碎。我蹲下身向他挪去。就在此时,霍尔姆斯第三次扣动扳机,我终于看清他所处的方位——几乎就在我的正上方。事实上,要不是他一心盯着前面的窗户,不然他一定会从子弹射出瞬间发出的火光中瞥见我的身影。

我站起身,背部紧贴着墙壁。圆挂件发出的蓝光照得霍尔姆斯的面孔格外诡异,加上他手中紧握的长管左轮手枪,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丧心病狂。趁他停下来瞄准目标的当口,我朝上猛地一踢。我的目标本是他胸前握着左轮手枪的胳膊,但窄小的裙摆限制住了我抬腿的高度,结果这一击只踢到了他外套腰带的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