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流言

且说皇后既然提起年贵妃,被戳中死穴的齐妃,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脸色也不再涨红了,变成了一种暗淡灰色。

甚至还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唯有白宁此时还在李氏旁边跪着,此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身。还是皇后道:“齐妃既不舍得一对镯子,熹妃你便也罢了,叫你的宫女起来吧。”

齐妃咬了咬牙,居然没再说话,像是没听见一样。

但手却是收回衣服里去了,再不露出那对上好的碧玉镯。

宋嘉书只得叫白宁回来,还当真有点遗憾:一来,以宋嘉书这六年来长得眼力可见,那对镯子实在是上好的;二来,她方才都被齐妃冷嘲热讽过了,不拿点东西当做付账,总觉得有点不平。

只是皇后开口了,宋嘉书自然执行,不露什么不满之色。

经过齐妃和熹妃这一段插曲,众人都收了炫耀的心思,原本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这第一日作为皇帝妃嫔给皇后请安,总要盛装出席的,总不能第一日就灰头土脸的被同位分的,甚至不如自己位份的人比下去吧。

因而各自身上都带了些讲究物件,这会子也都默默收着了。

皇后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便说起了与在座妃嫔都利害相关的大事:“内务府上书请旨,众妃嫔的册封礼,定于新年后的三月份。”

果然一句话就吸引了在座诸人的注意力,册封礼可是人人翘首以盼的:主位娘娘自然盼着册封金册这种‘正式聘书’早日下发,哪怕郭氏和武氏这两位贵人,自个儿没册封礼,也想作为皇上妃嫔,出席这些场合,见见内外命妇,尤其是自己的家人。

从前,她们只是雍亲王府不得宠无子嗣的格格,可如今,她们却是皇上的妃嫔了。

“只是皇上没准。”皇后见诸位妃嫔不约而同亮起来的眼睛,却拐了弯道:“皇上孝感天地,虽有天子守孝以日代月的旧例,皇上却仍坚持二十七月内无大的庆贺典仪,早定了三年内连皇上的万寿节都不大兴庆贺,于是命内务府推迟诸位嫔妃的册封礼。”

宋嘉书:好嘛,皇后娘娘您这是虚晃一枪啊。

众人也都怏怏不乐:还要等二十七个月?这也就是大家年纪不是很大,要是有老的,这等三年,估计都老死了。

皇后端坐上首,神情端肃道:“此事是皇上的圣意,本宫知道,你们是有些委屈心思的,但今日出了钟粹宫的门,再不许抱怨,尤其不许当着别府的福晋或是外命妇露出什么来,叫人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着意看了齐妃一眼。

齐妃:……

皇后没给齐妃反抗的机会,接着往下说:“你们也知道,如今皇上已然登基,外头却还有些糊涂话,且更有一起子心怀不轨的人说些大逆不道之言。你们要谨记自己为妃嫔的身份,不许给皇上添乱!”

众人齐齐一凛,皆是称是。

如今皇上是已顺利登基,可不知怎的,随着先帝爷入殓移入殡宫,外头的闲话并没有随着先帝爷丧仪的结束而终止,反而是越演越烈:朝堂甚至民间都流传着先帝爷驾崩当夜畅春园动了刀兵,遗诏有异的故事,甚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当晚死了好几个乾清宫的太监都编的有名有姓的。

这些话不仅在宫墙外头流传着,宫里也是如此。

传播流言的典型人物就是先帝的宜妃娘娘。

且说自打先帝爷驾崩,宜妃娘娘就伤痛大病。不知是这位娘娘一贯得宠惯了,还是故意要给准太后德妃娘娘一点难堪,她居然坐着轿子来的,还在软轿上居高临下跟德妃说话。

皇上听闻自然极不高兴,于是连个太妃也不给宜妃加封,更不许她出宫跟恒亲王或是九贝勒一起住。

为此,宜妃娘娘哭了很多回。

这位娘娘脾气大,她的哭,不是那种躲在自己屋里偷偷哭,或是在皇上、太后、皇后跟前哭着请罪,她专门在大行皇帝的丧仪上哭。

旁人老老实实落泪哀哭,宜妃则哭出了折子戏的感觉。

一哭皇上骤然离世,居然连句话也没留给她,真是老天不开眼。又怀念当年皇上每每出京巡行塞外,除了给太皇太后、太后等人,也会专门有书信捎给她。

二哭自己乘软轿被‘新帝亲口斥责褫夺此权’,哭的伤心欲绝说起这是当年自己病中,皇上特许的,如今一代新人换旧人了,新帝刚登基,自己就连轿子都坐不上了。①

当时雍亲王府的女眷在守丧的时候,一看到宜妃张嘴就头疼——不知宜妃又要哭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好容易二十七日丧仪结束,原以为宜妃的‘哭’能告一段落,谁知宜妃与时俱进,换了内容。

宜妃如今哭的,便是外头的流言。

虽然已经不复年轻,又素服不得妆饰,宜妃娘娘难免露出了几分本人年龄上该有的憔悴细纹,但她到底是难得的美人,哭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心软。

她哀哀戚戚道:“先帝……”每回说到先帝,宜妃都得再哭两声,不肯接受皇帝变成先帝。

哭完这两声再接着说:“这骤然一去,后宫人人悲痛。我不过一妃妾,先帝丧仪自没有半点我能做主说话之处,于是这些日子我也不敢动不敢说的。直到如今先帝爷的灵柩移入了景山寿皇殿,我才想着,叫从前服侍先帝爷的几个谙达问问先帝爷走之前可有话留给我们这些可怜人,谁知,当日乾清宫的谙达,竟都没了。”

宜妃也会说话,愣是讲出了一种悬疑感。

这话传到四爷如今后宫众人的耳朵里,都是无语:宜妃娘娘您还不敢说不敢做啊,您明明每日哭灵都变着法的说话啊!

除了讲述先帝爷的太监们都不见的‘灵异事件’外,宜妃还拉着旁人道:“新帝已然登基,咱们都是奴才,这话原不该我们说,咱们也只是听太后说话罢了:太后娘娘亲口说过,先帝爷驾崩当夜,竟没有皇子妃嫔守在跟前,唯有隆科多这个奴才,凡事倒都是听个奴才调停了。据说当夜,隆科多还把弘皙弘历两位阿哥也关了起来,真是反了他了。”

说到这儿,宜妃还顺便踩了隆科多一脚:“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宠妾灭妻,孝敬小妾比孝敬亲娘还恭敬呢。”从人品上攻击了隆科多,更为畅春园当夜事情有异作证。

宜妃在宫里堂而皇之就搞舆论攻击,宋嘉书都听说了,何况是皇上。

皇上心中恼火,是很盼着宜妃跟太后学学,走太后的路子:我悲痛过甚要绝食,我要追随先帝而去。

那皇上绝对好好成全她。

偏生宜妃并不寻死,她在丧仪期间还多次拉住内外命妇们道:“我不过先帝留下的妃妾之一,如今在这儿宫里跟一块砖似的。当今若能容得下,给我一席之地安身,当今若是因我家老九年幼时与他不睦而恼恨,那我也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