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代祭(第2/3页)

弘历还不等安慰,就发现额娘已经开始往单子上继续添东西了:“那多带点薄荷香料和薄荷油提提神吧,估计这一来一回的小十天,你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睛看着。”

——

雍正二年十一月九日,时隔一年,弘历再次启程往景陵去。

从京城到景陵,以车马的速度走官路,哪怕中间遇到雨雪,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了。

再留出一天来,沐浴焚香更衣,十三日便是祭拜景陵的正日。

弘历的马车在驾驶出紫禁城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是两个人了。马车旁边的跟着的护卫也都换了精干的侍卫。

弘历起初还有点担心二伯这回坚持要祭拜景陵是有别的缘故,然而去的这一路上,他这位二伯却几乎一直在沉睡。醒来的时候,也很少用膳,多半是喝一些米粥和参汤,然后用白水吞服几粒丸药就再次睡过去。

弘历从担心二伯会不会是装病出京要搞事情,变成了担心二伯会不会在路上过世。

好几次,他见到二伯好半天不动,都忍不住想伸手去试探一下他的鼻息。

十一月十三日白日,弘历按着礼部早就安排好的流程,走完了繁琐的礼仪。

然后又替皇阿玛代为赏赐了一些东西,给至今在景陵蹲着看坟的十四叔。果不其然,送东西的太监还是回禀,十四爷不但不收,言辞还很不客气。

弘历这回也无暇去理会十四叔的心情了,待夜色沉沉后,他亲手扶着二伯往陵墓前去。

胤礽的眼睛带了罕见的光彩。

这座景陵里,埋葬了他的一双至亲:从未有过记忆,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额娘,和那个珍重养育了他几十年,却亲手废黜了他的阿玛。

如今,他的阿玛和额娘,会永远在一处了。

作为元后,赫舍里皇后毫无疑问是离康熙爷最近的那位皇后。

胤礽长久的注视着景陵的墓碑,现在,他可以一起看到阿玛额娘了。很快,他也可以见到他们了。

不知是不是如愿以偿的缘故,回京的路上,胤礽睡的少了,显得有了些精神头。

而弘历,在马车起驾回京的时候,也就基本放心了。

最容易生变的地方是景陵,那里地广人稀,守卫人数再多也会吃紧。

如今已经在回京途中,这一队外头包着好几层侍卫,且都打着黄旗,除非是有人不要命要谋反,且已经成功谋反到了京城边上,否则他们便是极为安全的,只等着在马车上一路晃悠回去。

胤礽醒着的时候,便在跟弘历聊天。

他见弘历腰上还带着自己送的玉佩,就温和笑道:“咸安宫还有一枚跟这块玉佩同出一石的扳指,是你皇玛法从前带过,给了我的,待我回去寻了来给你。”

弘历要推辞,胤礽就安然道:“你收着才好,若不然我死了,只怕就叫那些小太监随手摸了去。”

剩下的时间,胤礽还问了许多朝上的事情。

弘历捡了些不要紧的,人尽皆知的事儿说与二伯听。大约是很久没跟人讨论正事,哪怕是过时的消息,胤礽也听得津津有味,在听说皇上雷厉风行的查处亏空甚至抄家的时候,胤礽只笑道:“果然是他的脾气。”

又道:“从前我做太子的时候,见户部里那样多亏空,也是心急火燎的。那时候,我常觉得你皇玛法老了,怎么看不出这样下去要酿成大祸,很多时候,就恨不得越俎代庖,替他做了决定才好。”

弘历默默听着。

他发现,二伯没有再称呼先帝爷为皇阿玛,而都是顺着弘历来称呼,只道:“你皇玛法如何。”

胤礽说完后,自己摇了摇头,似乎感慨似是后悔却又似释然道:“弘历,你要记着,无论什么样的人,做了皇帝,也都先是一个皇帝。”

排在阿玛、丈夫、儿子这些身份之前的,是皇帝的身份。

是不容人沾到一点的皇权。

再然后,胤礽便没再提过这些话题了,他只是再问了些曾经关心的朝政弊端,便似乎已经了却了所有的遗憾。

余下的时间里,他神色淡然温和,甚至回忆起了当年康熙爷关心他的旧事。

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康熙爷往蒙古去,给他心爱的太子爷写朱批,只道:“草原上忽然降温了,蒙古人都穿上了皮袄和皮外褂,但朕觉得,蒙古虽冷,却也不如京城中格外冷的时节。朕如今觉得倒好,倒是你从小不耐寒,随信命人带去银鼠皮袄两件,记得加衣裳。”

时隔许多年,胤礽仍然记得这些事情。此时开了话匣子,便说了许多件给弘历听——除了弘历,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听这些事情了。

临近城门前,胤礽又陷入了沉睡。

弘历见他过分平静的面容,都生怕二伯是完了所有的愿景,直接离世了。

好在这只是弘历的多虑,胤礽仍旧全须全尾回到了咸安宫,还特意给弘历找出了那枚扳指送给他。

弘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从咸安宫告退。

他想,以后估计再也见不到这位二伯了。

果然,就在先帝两周年祭的一月后,雍正二年的腊月二十三日,废太子胤祍于咸安宫过世。

皇上在养心殿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想起,上个月自己去见二哥的那一面。

见从前意气风发的太子二哥,枯叶一样了无生机,皇上当时便与他说:“二哥,你好好保重身子,朕必会善待弘皙他们。”

当时二哥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会。只是我这样活着,早就没什么意思了。去年一年,我不过强撑着身子骨,尽力活着。”

他凝神看向自己道:“四弟,去年你的日子很难过吧。皇阿玛是骤然过世,太后去的也突然,要是同一年我这个废太子再死了,只怕世人的唾沫会淹死你。”

“但今年,我真的撑不住了。”

“请求皇上,让我去一趟景陵吧。”

——

怡亲王前来请旨的时候,皇上早已拟好了旨意,追封胤礽为理密亲王,一切丧仪皆从亲王规制,不从庶人。

见皇上神色哀痛,怡亲王劝慰道:“请皇兄节哀。”

皇上想起先前二哥为他着想的那番话就心酸,不免道:“朕这些兄弟,偏生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去了。”

怡亲王:……

我好像知道谁是该死的哪个,或者,哪几个。

对朝臣们来,废太子已经是昨日又昨日的黄花了。

他的死没有给朝廷上带来什么波澜,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另外一件事上,

自十一月下旬起,到十二月中旬末,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皇上已经申斥年大将军第二次了。

——

养心殿后殿。

皇上还在前面忙着,宋嘉书见炕桌上摆着空棋盘,就走过去,边往棋盘上摆黑白棋子,边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