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搬家

且说从年初年羹尧事件起,一场席卷朝廷的风暴就愈演愈烈。

后来甚至不单止于朝廷。

这一年似乎是命犯太岁,除了朝廷不安外,浙江的科举还捅出了极大的篓子。

宋嘉书居于深宫中,知道的并不真切,只知道似乎是出题的主考官犯了错误,出了个有诅咒皇上嫌疑的题目。

在这个腥风血雨的关头上,浙江科举考试被人举发,又有从前年羹尧在杭州城门外演讲,以及九爷在浙江地带印发‘地下反帝文物’的旧事夹杂,皇上不免动了雷霆之威。可怜整个浙江的考生都跟着倒霉——从雍正四年起,此后六年浙江考生不许科举,可谓是大清开国来第一桩大案了。

听说是因一个词不谨慎整个省都倒霉,朝臣们再次集体闭嘴了。

后妃们很是好奇,又想知道,又不敢问。

弘历弘昼最近都忙的进不得后宫请安,而这样事关科举的大事,奴才们又打听不明白,一听涉嫌诅咒皇上,也更不敢打听。

倒是皇后背后告诉了宋嘉书,但哪怕是皇后,都不敢落笔,只用手沾着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维民所止”。

宋嘉书素日也不读什么四书五经的,皇后也不懂那些,两人都不知道这是诗经里面的句子。

皇后只低声道:“这两个字,正是当今帝号去了头。”雍正与维止。

宋嘉书表示明白。

皇后用帕子抹去了桌上的水痕,然后道:“这样的事儿,咱们深宫妇人便不要管了。我只是说与你知道,日常说话别犯了皇上的忌讳就是。”

直到雍正四年的端午,这一场席卷整个官场的和宗亲的‘大逃杀游戏’才总算到了尾声。

宋嘉书再见弘历,就觉他整个人累瘦了一圈,也更沉稳了了些——从前弘历的沉稳,看起来仍旧是少年老成,是孩子天性就稳当的感觉,可如今的沉稳,则是经历了大事后,自然凝练下来的波澜不惊,真正有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经过雍正四年的前半年,宋嘉书发现,自己见到的,不光是越来越显峥嵘的雍正帝,还有一个未来的乾隆帝的雏形。

亲眼见着,旁观着,揣摩着君父处置兄弟甚至是亲子,对弘历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成长。

——

然而纵观雍正四年所有的大事,对后宫来说,最令人震动的,自然还是弘时被革了黄带子之事。

二月二当日,皇上不要儿子的圣旨传入后宫,除了宋嘉书心里大约有数外,其余人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虽素来不喜欢齐妃和弘时,但也没想到皇上能做出把儿子直接踢出宗室的惩处。

皇后也顾不得皇贵妃薨逝后,自己仍旧在跟皇上置气了。她三番两次求见皇上,以中宫国母和三阿哥嫡母的身份劝皇上道:“皇上还要三思啊。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从古至今再没听说过皇帝不要儿子的。”

皇上直接道:“那只能说明你听过见过的太少。”

皇后被皇上噎个好歹,便也冷道:“说句诛心的话,弘时原不是臣妾所生,皇上硬要降罪臣妾也只好旁观罢了。只是请皇上细想,宗人府的宗籍一改,如破镜难圆,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才发作了弘时,若是以后后悔可就难了。”

她作为嫡母,若这会子不劝上一劝,将来皇上后悔起来,她还是要倒霉的。

皇上也不肯跟皇后说明缘由,只道:“这是前朝之事,皇后就别管了,倒是叫齐妃在后宫安分守己才好。若不是弘时所为她确实不知,朕早将他们母子一并处置了。”

且说自打得知弘时被革了黄带子,齐妃自然情绪激烈。

皇上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他极要面子,没有把弘时的罪证公布于众,更不曾告诉哭闹的齐妃(否则也就相当于公布于众了);但令一方面,他又会坚决的把儿子扫地出门,向天下昭告他不要这个儿子了。

用皇上对怡亲王的话来说就是:“朕教出这种要谋害弟弟的庶母的长子,还谋害的这样蠢,哪有脸到处说去?且他要自己有本事也罢,居然还去勾结老八?!朕真是白生给了他人身子,竟不长人脑子。”

怡亲王都被自家四哥的刻薄搞得哭笑不得。待要相劝,皇上也直接道:“十三弟,你也很不用劝朕,说什么弘时只是为人糊涂,被老八骗了这种话——他这回能被老八骗了去害弘历,下回就能害你,害朕。这样的儿子,朕断不肯要了。”

既如此,怡亲王也就不再开口了。毕竟哪怕与世上所有人比较,怡亲王都以皇上为最重。

当年怡亲王自己的长子犯了错误,他都干脆的把自己的儿子关押圈起来了,何况旁人。如今弘时所作所为,让皇上这般动怒伤心,怡亲王自也是生气的。虽说此事与祖宗规矩不符,但见皇上心意已定,怡亲王也就不再硬劝了。

而朝上怡亲王也不能再劝的事儿,便是板上钉钉。宗人府虽没办过这样的事儿,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操作起来,只是操作的格外慢,想要拖个一年半载的,给皇上以消气后悔的时间。

齐妃自然是怨恨不解的,每日从皇后宫中哭完,就要往景仁宫门口哭。

虽说齐妃不知道缘故,但只看四阿哥被皇上独独赐予重华宫,而弘时却被踢出宗室,齐妃就恨得咬牙切齿,每日都坐在景仁宫门前哭,只道是熹妃和四阿哥害了她的弘时。

但齐妃也知道,就算泪水淹了熹妃的景仁宫也没用,这事儿终究要在宗人府改玉牒前,求皇上改变心意。

于是齐妃在景仁宫门口哭了三日后,发现熹妃也不理会自己,而自己也没时间耽误后,就改去了养心殿哭。

皇上听得厌烦,便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带走齐妃,更直接跟齐妃道:“弘时有谋逆之心,若非看在他是朕亲子,绝不只是如此轻轻放过,你若要再闹下去,朕便要查查,你家中可曾知情了。”

齐妃到底还有母家要顾,一时便不敢再哭求,被养心殿的嬷嬷带回了自己宫中。

只是齐妃很有种越战越勇的本事,被嬷嬷们架走后,过段时间又回去求皇上了,这是后话。

待端午前,弘历来请安,不免问道:“最近齐妃娘娘没有再来打扰过额娘吧。”

宋嘉书摇头:“自打齐妃去皇上养心殿哭闹的第二回 ,皇上更恼怒了,当场命宗人令来改了玉牒,断了齐妃的指望。且当场下旨将弘时一家子挪出宫去,到先廉亲王府去居住。”

皇上这话一出,齐妃就真不敢再闹了。

这会子弘时搬出去还有个廉亲王府可以住,要是自己再闹——前廉亲王现在还在蹲大牢呢。

要搁从前,齐妃未必不敢再哭闹请求,毕竟儿子就是她的一切未来,她不豁出去闹还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