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被绿的皇帝番外1

后来的人说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故时, 总会带上一个人, 此人是某朝皇帝, 刚继位是政绩平平, 然后某天突然开了窍, 自此干了几桩大事,而后青史留名。

与他的功绩同等出名的, 还有不好女色的名声,据好事者考据, 明帝干出第一桩大事时的时间再往前推上个半年,就是野史中传出他再不踏足后宫的大致时间了。至于两者有何关系, 不可说不可说。

隆冬之中的皇城被白雪覆盖,天还没亮,就有宫人前来打扫。管事的太监站在旁边,手里捂着暖炉,打着哈欠高声催促:“你们可快着点,要是到了天亮雪还没扫干净,误了哪位贵人事, 可仔细你们的皮。”

他正喊着, 瞧见不远处有个灯笼, 赶紧闭上了嘴。等灯笼靠近, 看见来的那人,他又是一激灵。

“乔大人。”小太监们赶紧行礼, 来人却好似没什么理他们的心思, 略点了下头, 就直接过去了。

这人就是乔笙,他刚从外地回来,去岁某地闹了雪灾,弄得民怨沸腾,皇帝就派了他前去查清。那地方路途遥远,加上事情繁杂,他紧赶慢赶才在年前回来了。

他到了皇帝宫中,刚到外头,守着的太监便道:“乔大人这么早就来了?您先等上片刻,容奴才通禀。”

听对方这样说,他赶忙追问:“这么这时去通禀?皇上已经起来了?”

“早起了。”太监道:“年前的事又多又杂,皇上已经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

“这……”他迟疑了一瞬,刚想说什么,太监向他行了个礼,就进去了。过了片刻,有人唤他去见皇帝。

乔笙见着皇帝时,见他精神还好,稍微松了口气。皇帝含笑看他行了礼,温声道:“怎么这么早就跑过来?”

“也没什么大事。”乔笙说:“便是关于雪灾一事,怕奏折里说不清楚,兹事体大,臣还是当面向您禀报的好。”

“就这?”皇帝含笑看他。

乔笙有点别扭:“再有就是想着,事情是多的很,若不能今日早朝前见您一面,下次好好说话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说完又道:“是臣没料到您忙着,扰了您办公么?”

“你这孩子。”牧云闲不由笑了:“年岁渐长,反而学了这样一幅做派。”

他眼巴巴看着皇帝:“皇上不高兴吗?”

“高兴,哪有不高兴的。”牧云闲道:“行了,你既是说了,是讲雪灾的事,就不说别的了,聊聊正事吧。”

乔笙便换了语气,正经禀报起正事了。他在牧云闲面前还有点小孩脾气,在外头可不是这样。如这次雪灾,他多方探查,发现最后牵扯到了朝中一位大员。他表面上息事宁人,实则已经暗中手机好了证据,只要牧云闲一声令下,他就能直接将其置于死地。

牧云闲听罢,叹了声:“你又是什么意思,杀还是不杀?”

“他贪心太过,该杀。”乔笙斩钉截铁道。

牧云闲道:“当了这么久的官了,总也学不会明哲保身。你事事都要出头,不知多少人看你这样都怕。”

“哪有。”乔笙为自己叫屈:“明明是皇上需要臣,臣才去出头……”

“朕让你去你就去?”牧云闲道。

“皇上不一直是这么教臣的么。”乔笙道:“皇上说什么,臣就信什么。”

牧云闲无语片刻,最后道:“也罢也罢。”说完转了个话题:“你改日忙完去看看太子,他也很想你。”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个年头。起先牧云闲给了乔笙一份差事,引得朝中众人颇有微词,人人皆道前朝亡于宦官执政,陛下这么做是要重蹈覆辙。谁知道这十年过去,多少当年说话的人贪污**,皆是被乔笙拉下马来,他自己却是如同完人,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皇帝护着,他又在民间有名望,渐渐地,乔笙出身也没人说了。加上太子年岁大了——他自小也是乔笙陪着长大的,更对他没什么意见。吵吵嚷嚷的那群人眼见着乔笙说不定能再风光一朝,自然就不说话了。

今年年前,趁着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本以为今年能太太平平过完的群臣又被一道雷劈中天灵盖,砸了个七荤八素。乔笙一回来,连上了三道奏折,剑锋直指朝中某位大员,人证物证皆在,堪称无懈可击。

有人明里暗里护着他,向着皇帝说情,同时也暗暗指责他不按规矩做事,皇帝却也如往常般把手一摊,只道:“他就这性情,朕能有什么办法,要么,你再给朕寻个能办事的人来?”

于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分明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向皇帝告状能有什么用处。只好私底下说:“这宦官是没读过书的,不懂什么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且再等上一段日子,看他的下场。”

乔笙未来什么下场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却看得明白。乔笙常在宫中往来,皇帝只对外人说他兼着教太子习武的责任,实际上一半时间都陪在皇帝身边,是再近不过的天子近臣。每每皇帝办个家宴,席上都必然有他的位置。

这夜皇宫里放了烟,众人都去看,乔笙站在皇帝身边,正看着天边盛放的花朵,忽听皇帝说:“你来。”

他们离开了人群,皇帝亲自动手泡了壶茶。皇帝爱喝茶是人人都知道的,可他这亲自泡的茶,却几乎没人能喝到。乔笙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试探你,你怨朕么?”皇帝冷不丁提起了一桩旧事。

乔笙一愣神,再一想,想起来皇帝指的是当年那位嫔妃的事。他沉默良久,道:“当时是怨的。”

他真心待皇帝,把皇帝视作他的一切,拼了命把真话说出来,没半点私藏,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怎能不怨。

牧云闲道:“你知不知道一个道理,共富贵容易同患难难。从绝境中带出一个人,宠着纵着,他只要有点良心,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分。”

乔笙道:“臣知道的。”因为那件事不久后,皇帝像是彻底信了他,对他委以重任,他也没辜负皇帝的期待,一步步向上爬,才有了今天。要那是皇帝对他最后的考验,仿佛也并不过分。

“其实那件事的结果,不是我想看,是有别人想看。”牧云闲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倒茶:“朕有一夜醒来,仿佛觉得世间之事其实都是一场梦,朕分不清自己是谁,有个人在朕耳边说着什么话,说他才是皇帝,朕实在弄不清楚。”

“那……”乔笙愕然。

“他不信你对他有真心,朕只好让他信了。”牧云闲道。当年他那样做,其实最大的原因是说服他的雇主。雇主想要有人真心待他,却不相信这宫中之人的心肠,如果不经历一些事去证明,单是平时表现,再多也没用,所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