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跳(第2/4页)

真正发现不对劲,是荣裕偶然想去画室接盛奕下课那天。

荣裕坐在画室对面的咖啡店里等待,看见盛奕戴着帽子从画室出来,抱着向日葵坐上了出租车。

他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墓园。

盛奕抱着花找到了母亲的墓碑,戴着耳机坐在墓碑前。

荣裕就站在不远处,盛奕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看到了盛奕的表情。

那张在他面前永远明朗的脸上没有了没心没肺的笑容,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

荣裕就在旁边一直看着,看着盛奕就那么发着呆,一直在墓碑前托着脸坐到日落,才起身离开。

在那天之前,荣裕也有发现盛奕的母亲去世后他的情绪低落。他几为那种偶尔出现状态只是单纯的思念,认为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可以由时间来治愈。

越是把完全阳光的一面示外的人,暗面的伤处就越容易被忽视。

直到看到那一幕。

荣裕忽然意识到,盛奕心理的伤痛,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被时间治好。

后来有天晚上,荣裕失眠。

还没入睡,他听见身边的人忽然坐了起来,动作正常地掀开被子下床,开门往外走。

荣裕发现盛奕的双眸无神暗淡,有点像在梦游,就没敢叫醒他,安静地跟在盛奕身后下了楼。

盛奕慢吞吞进了厨房。

站定后茫然地左右环顾,好像突然对周围的环境很陌生。

怕盛奕碰到厨房的刀具,荣裕轻轻叫了他一声,“航航。”

盛奕缓缓回头看向他。

遥远的目光却好像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荣裕没敢再叫他。

他看着盛奕转过身,慢慢向他走过来。

伸出手臂抱住他,侧过脸依恋地贴在他胸前,安心地闭上眼。

那天晚上,盛奕看着他的眼神,荣裕永远忘都不掉。

被荣裕看得有点不自然,盛奕避开荣裕的视线,听见比赛的传唤站起来做热身。

盛奕明朗的笑容看不出任何异常,去赛道时回头说:“决赛的时候不用让着我。”

荣裕不自觉担心地注视着他,微笑了笑:“加油。”

前一分钟还晴朗的天气,在盛奕站在赛道时忽然乌云密布。

发令枪响,盛奕在同学们的呐喊声中冲出起跑线。

稳定地跑完了一千米,他一直保持在前三,在心里打算最后五百米再提速超人。

跑到一半,细小的雨滴打在盛奕的脸上。

雨势渐渐变大,盛奕的眼睛里进了水,视野变得模糊。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突然看见赛道旁的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听见那个人朝他喊:“航航,注意安全。”

那一瞬间。

盛奕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象。

一切好像都是过去发生过的样子。

从小到大,每一次运动会和家长会妈妈即使再忙都不会缺席。

妈妈就是这样给他加油助威,一直用期望的目光守候在他身边,温柔地驱散永远萦绕在他头顶上的不自信。

幻想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他耳边大声环绕。

“航航快跑!”

“最后一圈了!”

“我儿子真棒!”

盛奕不顾一切迎着雨奋力提速,超越了前面的对手。

忍着快要炸开的肺,盛奕用惊人的毅力超越了前面的最后一位对手,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第一个冲出了终点线。

他撩起湿透挡眼的额发,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着抬起头茫然寻找。

头上的雨被雨伞遮住,一块浴巾披到他肩上,“漂亮。”

盛奕缓缓抬头,恍惚间看见了他寻找的明亮笑容。

荣裕朝盛奕伸出手想拉他起来,忽然被盛奕扑过来紧紧抱住。

拥抱的力度大得让他整个人怔住。

“可以叫我一声吗?”盛奕哑声请求。

感受到落在肩颈上和雨水温度不同的水滴。

荣裕的肩膀僵硬了一瞬。

荣裕迟疑地抬手,在怀里人背上拍了拍,低声叫他:“航航。”

盛奕在他的肩膀上埋头了好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松开他,神情看不出异常,“听到你的加油了,好大声。”

荣裕刚才只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这次荣裕没有解释,他观察着盛奕明亮的眼睛,低低“嗯”了声。

那天晚上盛奕发了高烧,朦胧地半眯着眼,一直在混乱地呢喃着梦话。

荣裕给他换了冰袋,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撑着床俯身靠近去听。

盛奕干燥的嘴唇微动,声音哑得几乎说不清,“妈妈……”

慢慢直起身,荣裕把手覆到盛奕滚烫的脸颊上。

他微微皱起眉,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周末晚上,荣裕提前去画室门口等待。

盛奕抱着向日葵沉默着走出来,看见门外的人,收起眼里的低落情绪,笑问:“怎么来这里?”

荣裕看他片刻,拉住他的手,把他带上车。

顺从地坐上车,盛奕也没反抗,还是笑盈盈的:“去哪里?要出去玩吗?”

荣裕看着盛奕明朗活力的笑容,认真说:“航航,你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盛奕愣了下,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

他的视线不安地晃了晃:“我没事……去看心理医生干什么。”

荣裕把盛奕的手握得紧了些,温声说:“去试一次,好吗?你会好受一些。”

“我真的没事。”盛奕强笑着说,但无意掩饰的话还是暴露了心里真实的想法。

他看着手里的花,低声说:“这都过去多久了……”

“说话。”荣裕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

不想荣裕为他担心,盛奕最后还是被荣裕带去了精神科。

为盛奕治疗的医生,就是后来荣裕的导师王思哲。

王思哲单独和盛奕聊了一个多小时。

荣裕在诊疗室外面靠着墙等待。

问诊结束,王思哲走出来,神情凝重地单独对荣裕说:“幸好你发现得及时,你的朋友初步诊断为微笑匿性抑郁症。”

荣裕并不意外,他查阅了许多心理学方面的资料,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王思哲说:“微笑匿性抑郁症的临床表现为内心深处极度痛苦,却为了应对社会交往避免亲近的人担心,习惯用强颜欢笑掩饰痛苦。根据刚才沟通,我认为是母亲去世和与亲人关系破裂,还有被父亲从童年时期开始长期的精神压制导致的。需要接受长期规律的治疗才能有好转。”

荣裕垂下眼睫默了默。

他看了眼在诊室的沙发上坐着发呆的盛奕,问:“他愿意接受治疗吗?”

“他很在意你,不想让你为他担心。”王思哲说,“他有接受治疗的意愿。”

那天之后,荣裕每周都瞒着父母陪盛奕去精神科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