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临行之事

既然决定了去南夷州的事,行李已经开始打包,亲友之间也要辞行。看秦凤仪现在的心情,李镜也不勉强他了,就把大阳放在家里让秦凤仪带着。无他,秦凤仪总是哭,想到自己亲娘就要哭一回,李镜担心他把眼睛哭坏,就让他带大阳。秦凤仪因为感怀身世,比以前还要疼大阳。

原本愉王妃知道李镜一家要去南夷后,最舍不得的就是大阳,很愿意再帮着带几日。李镜看秦凤仪情绪总是不好,便跟愉王妃说了秦凤仪的事,把孩子交给秦凤仪带,李镜同愉王妃商量带往南夷的东西,叹道:“听说是个荒蛮地儿,便不能只带银子,家什器皿的还好,那边儿要是有,去了能置办新的,带些常用的就是。余者工匠、绣娘、各式手艺人,得带一些,就怕到了那里,许多东西有银子没处买去。叔祖母也不用送我别的,这些手艺人,也不用老手艺人,年轻力壮的送我几个便可。”

“这如何没有,咱们府里就有的。”愉王妃便给李镜准备了许多这上头的人,这个时候,也不要问人愿意不愿意了,上头的吩咐,谁敢不去?

李镜回娘家,也是这样说的。除此之外,宁可送银子,不要送东西了。

听到李镜一家要去南夷,李老夫人便极舍不得,只是想了想,也只能叹道:“这也好。”

景川侯夫人问:“大姑爷好些没?”

李镜道:“还是那个样子,每想到柳娘娘之事,总要伤心的。”

想到柳王妃,景川侯夫人也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柳王妃当年离宫,受益最大的是自家大姐,可现在,自家继女嫁的又是柳王妃之子。景川侯夫人与李镜道:“这伤心啊,总憋在心里不成,会憋出病的。可总是伤心也不成,伤感太过,就伤身啦。”

“这话说得是,回家去好生劝劝阿凤。”李老夫人道,“这上一代的事,现在再如何说也无济于事了。想想阿阳,还是得振作起来才好。”

“是啊!”后女婿这身世,虽则当初得利者是自家大姐,但景川侯夫人也觉着后女婿很可怜啦,道,“你们现在正是忙乱的时候,唉,你父亲和大哥都有衙门的差事,让阿钦过去帮衬几日吧。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便是。”

李镜道:“二弟过去自然好,他是个细心人,我手边就缺二弟这样的帮手。”

景川侯夫人一笑,道:“缺什么只管说,咱家别的不多,人手绝对足够的。就是你说的工匠等人,明儿就挑人,包管都给你准备齐全。”

李镜在娘家这里吃了午饭才回的府,还得给大阳喂奶呢,兴许是丈夫身世可怜的缘故,李镜也很舍不得儿子受半点儿委屈。大阳果然饿了,如今大阳快六个月了,饭量越来越大,秦凤仪道:“中间吃了回蛋羹,让他吃奶娘的奶,就是不肯吃。”

“他不爱吃奶娘的奶,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镜拍着儿子埋头吃奶的小身子问秦凤仪,“你吃饭了没?”

“吃了。”秦凤仪叹口气,半晌才道,“祖母还好吧?”“挺好的,祖母和太太都说起你,让我好生劝你,叫你不要太伤心。”李镜这话一出,秦凤仪的眼睛又湿润了,李镜无奈道,“你不是最不爱哭的吗?怎么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我一想起我娘,心里就很难受。”秦凤仪抽咽道。

李镜把帕子给他道:“你这么难受,更当为柳娘娘争口气才是。”秦凤仪又小哭了一场。

李镜第二天去的是方阁老府上,方阁老见是李镜过来,就晓得秦凤仪是个什么态度了。李镜道:“还在家里哭呢。自从知道了柳娘娘的事,相公没一天不哭的。”

方阁老叹口气:“就是因他这性子,当初陛下才请愉王爷认下他的。凤仪身世虽曲折,不过秦氏夫妻待他如同亲子,未让他受过半点儿委屈,他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乍然知晓柳娘娘当年情形,如何能不伤心。就是我们这些人,想来凤仪心里也是怪我的吧。”

李镜道:“过往之事,已然过去。当时形势复杂不说,便是当年汉光武帝为情势不得已,亦是以阴丽华为贵妃,郭圣通为皇后。史书只一笔带过,便想阴丽华当年,也不知流过多少眼泪了。师父您毕竟是朝中首辅,权衡利弊,形势使然。相公的性子一向分明,他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您的教导。您都致仕的年纪了,回乡是想养老的,破例收徒,日日悉心,所费心血,岂是寻常?我知师父您的性子,当年便是我大哥,也只是个挂名弟子罢了。若早知相公身世,如何会收他为徒?只是,师父信不信命,或者,这便是命。当日师父第一个上表请立当今平皇后为后,今日便有师父与相公这一段师生之情。

“就像我父亲,当年一样上过请册平氏为后的奏章。他当年又岂能料到我今日会与相公结发?”李镜说得字字恳切。

方阁老一叹,便是不信命的,给李镜说得都得信起命来。何况方阁老日渐年迈,自从得知秦凤仪的身世之后,他便一次又一次地想过,当年致仕不过偶动了思乡之情,便携长孙还乡了。而李家兄妹,李镜因在大皇子妃一事上失利兼尴尬,遂与兄李钊一并与方悦去了扬州散心,这一散心,便遇到了名满扬州城的凤凰公子。

凤仪凤仪,当年的柳王妃,对后位何等不甘心,才会给儿子起此二字为名呢?

或者,便如李镜所说,这兴许就是命运的指引,当年朝廷亏欠了柳王妃,他上了那道奏章……有了当年之因,便有今日之果。

李镜与方阁老早已相识,彼时李镜只是侯府的大姑娘,景川侯的嫡女罢了,而今,李镜已是可以与方阁老在书房密谈半日的人了。李镜并未在方家留饭,还叮嘱方阁老好生保重身体,道:“世间无不可解之事,相公的性子您是深知的,他不是个糊涂人,终有一日能理解您当年所做的选择。师父,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日方回。天涯海角,终有再见之期。”

方阁老送李镜出门,李镜岂敢托大,连忙请方阁老回屋里休息,她在管事媳妇儿的引路下,离开了方家。

方阁老想着李镜最后说的话——“天涯海角,终有再见之期。”

李镜最后去的一家是平郡王府。

平郡王妃没想到李镜竟然到访,连忙亲自到二门相迎。李镜原本世子妃的品级便是与平郡王妃同品,而今,秦凤仪身世一出,秦凤仪既是皇子,李镜自然是皇子妃。皇子与亲王同品,李镜品级便等同于亲王妃,比平郡王妃还要高一阶。

平郡王妃还要行礼,李镜连忙双手扶住她老人家,笑道:“外祖母如何这般外道。”

平郡王妃道:“阿镜,凤殿下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那太太一样是我的母亲,您老一样是我的外祖母。”李镜笑道,“难不成,先时您是郡王妃,我没诰命时,咱们尚是祖孙。如今因着皇家是非,咱们倒不是亲戚了?”平郡王妃一笑:“看你说的,唉,凤殿下那里,我心里觉着很是对不住他啊!”说着就叹了口气。“那不过是皇家之事,与您老有何相干?就是与外祖父,也无干系的,我心里都明白。”李镜扶着平郡王妃,身后还有平郡王妃的女媳们相随,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去了平郡王妃的屋里坐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