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龙阙大业(第2/16页)

因为景安帝提及储位,二人身为秦凤仪的超级心腹,一时皆是心思奔腾,思量万千。

李钊随秦凤仪回凤凰城后,还特意同妹妹说了这事,让妹妹好生给秦凤仪顺顺毛,别一见皇帝陛下就跟见了三辈子的仇人似的,便为大阳,也得多想想,是不是?

李镜听闻景安帝竟与秦凤仪提及储位,哪里有不问秦凤仪的。章颜、李钊都不好细问他,李镜却无此顾忌,细细地问了丈夫。秦凤仪摆摆手:“他的话,你一句都不必信。”

李镜结合景安帝两番提及此事,轻声道:“陛下也许并不是在试探你。如果是试探,陛下不会提第二次的。”

“那我也不信。”秦凤仪靠在榻上,双眸轻合,轻声道,“我不想做他的储君。”我的母亲,用生命生我、养我。

李镜握住丈夫的手,知道他是忘不了婆婆的事,道:“无妨,不做便不做。”若是十年前,李镜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但现下,自家相公据西南半壁,景安帝也不可能来削南夷的藩。现下该为难的,不是他们,而是景安帝才对。就是章颜的观点,李镜在储位上也是一样的看法,倘景安帝满意大皇子,早该立大皇子了,焉能等到现下?

李镜与丈夫道:“别没精打采的了,我有事与你商议。”

秦凤仪原以为媳妇儿也要批评他没顺竿做这个储君呢,没想到媳妇儿这般善解人意,当下精神大振,睁开眼坐直身子问:“什么事,只管说来。”

“是母亲的事。”李镜道,“这些年了,咱们都是在自家小祠堂供奉母亲。以前咱们刚来南夷,诸事忙乱,千头万绪,主要也是咱们这里不太平,能把母亲供奉在哪里呢?如今总算小有基业,孩子也大了,母亲虽在扬州入土为安,咱们做儿女的,也该有咱们的心意。我想着,不如从内库里拿出些银钱来,给母亲盖座庙,以后也可常去祭拜。”

李镜道:“这事儿,在我心里也有些日子了,庙宇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慈恩寺。”

“你这主意好。”秦凤仪自然是愿意的,心下愈觉媳妇儿贴心。

李镜虽则不急着丈夫去争储位,但此位,李镜又绝不会拱手让给大皇子,她就要用这慈恩寺给京里的百官提个醒,谁才是皇朝的元嫡血统。

大半个月后,大阳就在赵长史、冯将军等人的护送下回了凤凰城。

李镜正张罗着建慈恩寺的事,大阳是个好奇心重的,说了些一直送祖父到湖南的事,他就打听起慈恩寺的事情来。说来,他爹娘虽然也时常往庙里观里布施些个,却不是爱求神拜佛之人,便大阳,在父母的教导下,对宗教向来是尊重而不沉迷。不过好端端的,怎么爹娘倒建起庙来,必然是有缘故的。大阳问他爹时,他爹只说:“小孩子家,瞎打听什么。出去这些天,功课有没有落下?”他拿考查功课威胁儿子。

大阳就去问他娘了,他娘便没瞒他,直接与他略说了说柳王妃之事,李镜道:“这些事,你听一听便罢了。这是长辈们的事,与你们小辈无干。”

大阳简直惊呆了,他完全不晓得,他一向崇敬的祖父竟然曾经为了帝位抛弃了自己的亲祖母……大阳一时有些缓不过神,好几天没精神。秦凤仪知晓此事后埋怨妻子道:

“大阳还小,如何要与他说这个?”“他已到了懂事的年纪,早晚都会知道,与其叫别人说,不如我们告诉他。”李镜老神在在,“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镜后来又与儿子长谈了一回,道:“人这一辈子,不可能都是光明的时刻。陛下与你祖母之事,我让你不要多想,便因此事太过复杂,事涉长辈,而且当年到底是个什么形势,我与你爹那时候都没出生哪,何况你了。你祖父与你祖母的事,是他们的事,你只要想,你祖父对你好不好,就行了。”

“自然是好的。”大阳眼神有些暗淡,情绪亦是不高。

李镜想摸摸儿子的头,终是没有动,大阳是世子,以后是要承继基业的,而李镜对长子的期许更深,她希望,儿子心性上的成长要更快些,再快些。李镜道:“你祖父对你祖母、你爹,终是有愧的。但他对你,一直非常喜爱,没有半点儿不好。大阳,这是你们的祖孙情分。”

大阳仍有些似懂非懂,李镜让他自己琢磨去了,孩子不是一瞬间便能长大的,在长大的过程中,必然要有各式各样的经历,而这些经历,是父母所不能教授的。李镜向来只负责引导,其他的,就看孩子自己了。

大阳还没弄明白祖父母之间的事,忽然自江西传来噩耗,御驾经江西龙虎山脚时,遇山石崩裂,不幸罹难。连带着景安帝、景川侯,全遇难了。

大阳听闻此事,祖父品德有瑕之事再顾不得想,不论祖父还是外祖父,都是待他极好的,大阳只觉伤心至极,哇的一声就哭了。

大阳这能哭出来的,还是好的。他爹倒是没哭,他爹骤闻此事,心下大痛,低头一口血便吐了出来。麾下诸臣原就给景安帝遇难的消息惊得六神无主,如今见秦凤仪如此,更是面色大变,再顾不得景安帝如何,立刻大声宣来太医,又纷纷上前劝起秦凤仪来。

秦凤仪与景安帝一向不大和睦,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看你原本对皇帝陛下爱答不理的模样,皇帝陛下虽则遭遇不测,你这反应也忒强烈了吧!

秦凤仪突然吐了血,大家这会儿就都顾不上皇帝陛下了,齐齐喊来太医给亲王殿下就诊,关键时候,南夷上下都指望着您老人家哪,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好在,秦凤仪年轻,一时刺激过大,吐口血并不是大事,太医开了宁神的方子便亲去煎了来。秦凤仪吐了回血,心下倒是蓦然空灵,立刻问过来传信的信使:“这绝不可能!陛下御驾防控何其严密,怎么会山石崩裂遇难?简直笑话!”

那信使道:“殿下,世间谁人敢拿帝躬说笑!”

这话也是,秦凤仪骤然起身,来回溜达两遭,道:“那也不大可能啊,我完全感觉不到啊。”秦凤仪又问,“大舅兄,你感觉得到吗?”

李钊此刻脸色泛白,没明白秦凤仪的意思:“什么感觉?”

秦凤仪道:“亲人过世,我这心里都有感觉的,你是岳父的长子,倘岳父有个好歹,你肯定也有感觉。”

大家都觉着:殿下这是伤心傻了吧?

李钊眼泪都下来了,顾不上自己伤心,哽咽道:“阿凤,你节哀。”说着,李钊的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此时落泪的,绝不止李钊一人,景安帝身为帝王,一国之君,虽则迟迟没把他家殿下立为储君,但这位帝王在位时,一雪先帝失土之耻,励精图治,尽职尽责,为政为君,皆称得上英明之主,便是他们南夷能有这么迅速发展,也少不了这位帝王在政治上的支持。想到皇帝陛下月余前还在凤凰城对他们欣赏有加,而今竟殒身江西,每念至此,大家焉能不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