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第2/2页)

我愣了愣,低声问:“妈妈不是一直觉得我难看吗?”

她拧起一双细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小时候你第一次回来看我,说我长得丑来着。”我嗫喏了两句,又觉得计较起来十分乏味,“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天,我记得。”妈妈想了想,然后理所当然地开口,“你是不是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外套?谁给你买的?款式特别老气,颜色也脏,显得脸色营养不良似的黄巴巴,确实难看。”

那天我打扮得不好看,所以她实话实说。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时隔太久,过去的委屈与痛苦早已模糊。我凝视着她秀美的面庞,言语成了一块硬铁,从喉咙咽下去,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在许家谁会用心为我选好衣服,教我如何搭配才体面大方?

八岁的我第一次见你,只敢悄悄躲在楼梯转角处,期待你的目光从身上掠过,哪怕和我讲一句话,夸我长大了也好。

“原来是这样。”我对她说,“大概我不适合那个颜色。”

顺着这个话题,她同我说了一些色彩搭配的要点,忽然道:“安德烈对色彩敏感,他挑的颜色是最适合的。以前我出席晚宴之前,都要带上他一起去定礼服。他小时候还喜欢设计珠宝,我有两条项链,是他画的设计图。”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我垂下眼睛,妈妈也不再说话,片刻后再次开口:“安德烈脾气倔,以前为了吸引我注意力,故意做那些我禁止他做的事。本来想着从小严加管束,长大之后就好了,没想到越来越看不住他。”

“同性恋,加上乱伦,简直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一开始我心疼他,不舍得用严厉的疗法,结果呢?治了几年,怎么也改不了。他拒绝服药,在疗养院的整面墙上写你的名字,收了笔就咬破手指写,满嘴满手血,疯疯癫癫,不成样子。”

“直到他打伤护工跑出去前,我都还把他当作我的宝贝。其实他早就变了,我要的是那个既天才又乖巧,偎在我怀里的小儿子,不需要一头抓回来也不认母亲的野兽!”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激动的情绪泛上红色,在几个呼吸后强行平稳下来:“做母子也讲究缘分,不提他了,气得我心肝痛。其他人呢,你解决了么?”

我迟疑几秒,不知如何回答。

妈妈看了我一眼:“别以为他们是什么痴情种,有你,是锦上添花;没你,也照样活得挺好。我年轻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这类人。当时我沾沾自喜,觉得有人愿意给我一切是因为爱我,听几句山盟海誓,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其实他在自己承受得起的范围内付出,随时都能抽身走人,算什么付出所有?”

她难得放平语气,碰了碰我的脸,淡淡道:“彦彦,感情上我吃了不少亏,不是什么聪明人,唯独能给你些经验教训。说给你听,是想叫我的儿子不要走我的老路,你清楚就好。安德烈……以后你能顾得上,也多照看他一点,不论别的,冲他为你的那份心吧!”

这一番话称得上情真意切,我顺从地应了,妈妈的脸色和缓许多:“我知道你听话。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喜欢的,妈妈都给你。”

我轻声道:“我的生日,也是母亲受苦的日子,应该由我给你送礼物才对。妈妈,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曾经我接到她的电话,小心应答,姿态卑微,渴求面前这个女人给予一丝母爱的温度。

我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又耐心:“妈妈想要什么?”

为什么选在今天见面,为什么她袒露身为人母的心情,为什么我一再重复这个问题,我们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血淋淋的脐带两端连接母与子,这场拉锯战里轮到你向我低头了,许可妍。

“彦彦,我的确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

妈妈扬起下颌,收起柔和神色,恢复了贵妇人的傲慢姿态。只是再美丽矜贵,也阻挡不了岁月和病痛刻下的细纹。

她与我对视,形状秀丽的双眼迸发出异常光彩,我来不及辨认其中情绪,就被她纤细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了肩膀。保养良好的指甲深嵌入皮肤,痛楚令我短促地嘶了一声。

“无论陆长柏给你多少好处,你不能改他的姓,不能认他做父亲!”

妈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字一句,如同挟裹着无限仇恨的淬毒刀刃,逼近我的咽喉:

“即使我死了,你也是我许可妍的儿子,一辈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