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亦然(第2/3页)

“若有旁人闲言碎语,恐怕她会因此郁郁,反而影响道心。”

这样体贴柔和的人真的是自己那个曾经与师父论道死不退让,甚至在会武时冷言冷语令无数女修黯然神伤的师弟玄宁?!

常云难掩心中惊异,口中也不自觉地带了出来:“你何时也学得如此温柔体贴,会为旁人考虑了?”

原本心思浮动的玄宁倏尔抬眸:“看来掌门心中,也对我颇有微词。”

他似天山雪般无欲无求的目光静静倒映着常云的身影,可常云却并不觉得玄宁在看他。

或者说,玄宁此时希望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绝非他常云。

常云再次叹了口气,连他都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经历的桩桩件件烦心事,可真是令人越发苍老了。

此时此刻,饶是常云心中也忍不住犯嘀咕,怎么感觉最近无论何事,最后都能和那盛鸣瑶扯上关系?

“你心中难道不知,那小小一个敛魔珠,对人能成什么气候?”

常云终是忍不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若不是盛鸣瑶心中有魔横生,那敛魔珠又如何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如果不是玄宁逼他,常云是真不愿将这事明明白白地摊到台面上。

常云心知,这是玄宁最不愿面对的事,可如今玄宁实在执念太深,常云生怕他反倒先盛鸣瑶一步入了魔障。

“我如今允你将她从惩戒堂中接出,已经是格外开恩!”

常云严肃了神情,转身走到了玄宁的面前:“既然你先提起了这事,那我少不得要与你立下契约。”

常云双手在虚空中一捻,只见空中波纹阵阵,陡然出现了一道墨色。

这入墨般的光芒随着常云的手势翻转,在虚空形成了种种花样,最后定在了一个常人猜不透意义的符文上、

——破天誓。

这是修仙界中最为牢固的誓言,在立下誓言后,如有违背,不仅会道行消退,境界再难突破,更会引得天雷之罚。

常云肃容问道:“倘若你那弟子盛鸣瑶犯下危害宗门之事,你待如何?”

玄宁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触及到墨色符文时微微一颤,随后他亦闭上眼,绷紧下颌,沉声回应——

“我必亲手诛杀,绝不容她放肆。”

空中的墨色骤然变化,成了金色符文,随后又化成了点点金光,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最后斑斑驳驳地散在了他们身上。

“师弟。”

常云在离去时长叹,侧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玄宁:“记住你说过的话。”

“还有,你既愿意代她受过,那便去惩戒堂,按照门规领罚!”

……

……

在离开正殿后,玄宁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再次去了惩戒堂。

说来倒也古怪,在乐郁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玄宁疯狂在山下屠杀妖物,时不时带回来几只高阶大妖供宗门赏玩研究,论起来,玄宁出入这惩戒堂的次数,绝不算少。

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让他不适。

惩戒堂外的景物比其他地方破败许多,总显得萧条,纵使后来常云令人在两旁栽满了绿树红花,反倒突兀极了,显得惩戒堂更加古怪莫测。

金秋已过,凛冬将至。

带着寒意的晚风吹散了玄宁的难得升起的惘然,他抬起头,凝视着用黑玄铁打造的牢房。

往常,玄宁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这间屋子,因为里面关押着不是高阶妖兽,就是叛徒细作,偶有些犯了错的弟子。

这些不值一提的蝼蚁,从来无法博得高不可攀的玄宁真人垂眸一顾。

如今不同。

这里面,还关押着玄宁最爱的弟子。

……

带着掌门令牌,玄宁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顺利地到达了关押着盛鸣瑶的牢房前。

“甲”字号房,名为锢风,这还是曾经常云给惩戒堂细细划分重建时,玄宁顺手提的名字。

兜兜转转,这两个字,如今看来到似无声的嘲讽。

这一次,玄宁没有沉默多久便推开门。

被铁链束缚禁锢的人像是半点没有知觉,垂着头,毫无声息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去。

若不是在玄宁靠近时,那忽而颤动嗡鸣的锁链,就连玄宁都会盛鸣瑶已被魔气吞噬。

入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威胁并非可以计算、推测的‘某段时日’,而是被魔气入体后的时时刻刻。

“我之前去了正殿,商讨如何处置你身上的魔气。”

“丁芷兰说,有一种更为简单的法子可以救你,就是以同功法的人为祭,移魂换命。”

说到这儿,玄宁顿了顿,迎上了盛鸣瑶的灼灼目光。

“我未同意。”

说完这句后,玄宁垂眸,右手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没能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救下自己的徒弟,这其实也是他玄宁的无能。

玄宁已经做好了足够准备面对盛鸣瑶接下来的怨怼之言,可半晌,也未曾听见盛鸣瑶抱怨一句。

牢房内仍是寂静极了,不曾有一丝风声。

玄宁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和同样看着他愣神的盛鸣瑶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到是盛鸣瑶忍着体内汹涌的魔气,不解地试探道:“谢……多谢师尊?”

并非盛鸣瑶故作无知,实在是她委实不懂玄宁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也许是已经向掌门求情后,来自己这边邀功?

这也完全不符合玄宁的个性啊?

盛鸣瑶心中猜测越滚越大,可让同功法的人换命这种事,她压根想都没想过。

先不论和她修炼同功法的人,找遍修仙界,恐怕也就一个朝婉清,单单说着阴狠的法子,盛鸣瑶已经心中不喜。

为了自己活命,拖一个无关的人下水,这与刽子手何异?

再说了,正因盛鸣瑶之前受过这般屈辱,如今反倒不愿再让人经受这般折磨了。

至于朝婉清……总有一日,她会光明正大地站在擂台上打过她!

就在盛鸣瑶神游天外时,玄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目光落在了盛鸣瑶的手腕、脸颊、甚至脚踝的伤痕上。

玄宁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可他仍是仔仔细细地又将盛鸣瑶看了一遍。

曾经傲然不羁的神情此时显露出了几分疲惫,高高竖起的头发也变得散乱毛躁,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显示着主人如今的痛苦。

不算长的指甲有的已经因为用力而被掐断,边缘处坑坑洼洼,手指缝里都染上了血污。至于原先整洁的雪白色法衣早已破得看不出原状,嘴角旁似笑非笑的嘲讽也已消失无踪。

唯一不变的,恐怕只有盛鸣瑶眉宇之中的疏狂,与瞳孔里总是暗藏着的洒脱傲然。

“丁芷兰说有第二种方法,就是以药物和入魔者自身的精神力抗击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