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第3/4页)

这般大起大落的情绪,饶是松溅阴也难以承受,他僵硬地扯起嘴角:“罢了,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话。”

“——这一次,我没有来晚。”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这句质问已成为一句用骨血镌刻在松溅阴心头的魔咒,无时无刻不让他痛彻心扉。

盛鸣瑶怔然,同样想到了当日的情形。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给松溅阴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以至于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不过……

“你确实没有来晚。”盛鸣瑶微微扬起头,露出了尖尖的下颌,嘴角上扬,温柔地吐出了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语。

既然松溅阴对这句话记忆犹新,那么她不介意让这根刺扎得更深一些。

“可是,我不得不说,松大公子每次都来得很不合时宜。”

……

……

松溅阴被盛鸣瑶的软刀子气得几乎要心梗,直到回府,他心中的烦躁仍未消散。

——无非是一个人类女子罢了。

松溅阴这么告诉自己,她无非是曾经有过自己的孩子,又比旁人长得好看了一些,性格有趣了一些,也比起旁人更能够安抚他的情绪一些……

光是这么想着,松溅阴心中的怒意都消退了许多,叹了口气,不自觉地软了心肠。

她是盛鸣瑶啊。

她是……我的阿瑶啊。

松溅阴站在厅内,哪怕只是想起了这个名字,都让他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身旁的婢女小厮已经在管家的安排下,开始张罗起了几日后的大婚事宜。

松大公子的生母早逝,松老城主也卧病在床久不管事,因而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落在了年事已高的松府大管家和嬷嬷身上。

“停下。”松溅阴冷不丁地开口,侧过身,阴沉的视线落在了一旁整理收拾桌椅的小厮身上,吓得对方一哆嗦。

他言简意赅地命令:“将大婚当日的菜单拿来。”

小厮为难道:“这……”这根本不归他管啊!

万幸,松府的大管家恰好前来,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松溅阴的面前,行了一礼:“婚宴的菜单还在筹备,各桌有所不同,不知大公子有何吩咐?”

松溅阴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晦暗。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底下的管家道:“所有有辣椒的菜,都不许出现。”

“这……”

大管家实在不懂这位近日里万事不经心的大公子,为何今日独独揪着婚宴酒席不放,不过作为管家的专业素养,迫使他开了口:“大公子,红辣椒颜色喜庆,况且这按照习俗——”

松溅阴直接打断了管家的话,轻柔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没什么况且,我说了,不许出现。”

因为她不喜欢。

尽管心中有气,可松溅阴还是记得,盛鸣瑶从不吃辣,曾经更是因为辣椒惹出了诸多事宜。

这一次,都不会了。

所有盛鸣瑶不喜欢的东西,这一次,松溅阴统统都不会让他们出现在她的眼前。

松溅阴不知道,当他正紧张无比地筹备着大婚之时,另一端的盛鸣瑶正与苍柏暗度陈仓,仔细谋划着如何破坏这场松溅阴心心念念的婚事。

由于松府实在催的太紧,明府都没筹备多久,就将盛鸣瑶送上了红轿子。

这一切实在荒唐可笑,盛鸣瑶心中也并没有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祈愿,唯独希冀苍柏那边一切顺利。

早在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盛鸣瑶就与苍柏约定,在大婚当日,苍柏会带走她。

不过哪怕苍柏失败,盛鸣瑶也留有后手就是了。

万幸,此方幻境中的婚礼流程并不算繁琐。盛鸣瑶头上带着松府专程送来的华贵无比的凤冠,罩着红色盖头,在明夫人的假哭声中,被送入了大红色的喜轿中。

一切倒也像模像样。

轿子的四角缀着金黄色的流苏,随着轿子的颠簸,一荡一荡的,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引起了周边围观群众的吸气声。

轿子停下,不等盛鸣瑶被人搀扶着下轿,一只手伸在了盛鸣瑶的面前。

这是松溅阴的手。

盛鸣瑶心中笃定这场婚事必定会被搅黄,浑不在意地将手递给了松溅阴。

这人搀着她下轿后时,手攥的很紧,指尖还在轻微颤抖,在盛鸣瑶站稳后,倒还真是按照规矩将手收回了。

咦,堂堂魔尊,也在意起区区幻境之中的凡夫俗子的规矩了?

因为松溅阴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糟糕,盛鸣瑶心中嘲讽,只以为是松溅阴随性而至。

倒是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松溅阴仔仔细细地将这一切曾经看不上的凡人虚礼做得齐全,规规矩矩地在幻境中将一切当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讨一个旁人口中的“好彩头”罢了。

魔界也总是充斥着红,但多为冰冷的血色,与松溅阴此时见到的,盛满了欢欣愉悦的人间生机完全不同。

松溅阴垂下眼眸,余光瞥向了红色锦缎另一头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一次,他想要天长地久,想要永生永世,想要再不分离。

“一拜天地——”

“且慢。”

一道清越疏朗的少年音,打断了司仪唱戏般拉长的语调,曼声说道:“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齐齐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说话的少年一袭白衣,与红色的婚宴格格不入。

偏偏他又生得精致俊美,这般浓墨重彩的外貌与不自觉流露出的狂傲气场,几乎要将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松溅阴比了下去。

不知为何,此时所有人噤若寒蝉,盛鸣瑶只听见在一片寂静之中,少年含笑的声音响起:“不知阿鸣姐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与话音一起落在盛鸣瑶面前的,是一只如玉般修长完美的手。

盛鸣瑶站在原地,她能感受到松溅阴的紧张与愤怒,满室亲朋的惊讶讶异,可脑子里只想起了那一日苍柏问她的那句话。

[阿鸣姐姐,你愿意嫁给松大公子吗?]

[我若回答‘不愿意’,你有什么办法?]

[你如果不愿意……]苍柏睁开眼,干净到毫无杂质的眼眸比琉璃珠还要透亮,里面燃烧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赤忱与生机,[我就带你走!]

——我带你走。

或许苍柏不知道,对于经历过许多荒谬可笑之事的盛鸣瑶而言,这句话犹如天籁。

盛鸣瑶也曾幻想过,当她身处险境,四面楚歌,孤立无援,颓废到以为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芜,所有人都将自己遗弃之时,能有一人杀出重围。

这个人无视周遭的取笑轻蔑,也对那些冷言冷语视而不见,他兀自对着被困在人群中的自己伸出手,成为了残垣断壁中唯一的鲜活。

他不需要多么强大,也不需要身披彩霞,人在崩溃无助之时,仅仅需要一句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