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故人而来(第2/3页)

有崔洛开头,丰竟补充道:“我也记得这对姐弟,他们二人都气质不俗。其中姐姐的面上似有疤痕,一直以面纱覆盖,而弟弟的眼睛看不见,据说是从南面的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为人陷害,所以留下的疤痕。”

南边的凡尘中,大家族林立,小家族也不少。人一多,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情也就屡见不鲜了。

冲和子抬头问道:“他们自称是姐弟,你们可观察到依据?”

“两人行事自然,对彼此的嗜好忌口都了如指掌,互相照顾,且都容貌不俗,向来应该并非虚假。”

崔洛与丰竟齐齐点头,神情没有一丝不满,想来很是认可任修的总结。

冲和子见此,也不再询问,他抿了口茶。到是崔洛的师父宫庆放下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他们可有说名字?”

“男子似乎叫苍柏。”崔洛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至于他姐姐的名字,毕竟是女子,我们不好打听,只记得苍柏小道友称呼她为‘阿鸣’。”

阿鸣。

位于冲和子身后半步的滕当渊垂下的眼眸有一瞬间凝滞,下意识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轻颤。

阿鸣……阿鸣……!

会是她吗?

事情详细经过早在之前就已通过底下几人口述,呈在了掌门的案桌,他见对这姐弟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当成了偶然出现。

“大荒宫之人,虽在正统中声名不显,可那几个长老各个都身怀绝技,神秘莫测。”

掌门顿了顿,望着这一屋子的亲传弟子,继而叹了口气,做出总结:“无论在修仙界中,对于大荒宫有什么样的传闻,又如何褒贬,你们在外遇见大荒宫之人,切记小心行事,千万不可随意招惹。”

几位长老真人又对弟子勉励一番,赐下了些灵药宝物,这才让他们离开。

从落先殿中离去,丰竟率先嚷道:“以后我没事,可就不轻易出去了,这外头也太吓人了。”

“是啊。”崔洛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若是这次运气不好,可就真的交代在那儿了。”

“谁说不是呢?万一当日——”

“任修师弟留步。”

冷漠沙哑的嗓音传入了众人耳畔。

三个弟子齐齐止住脚步,回首时,掩饰不知眼中的惊愕。

“滕……滕师叔。”性格最跳脱的丰竟也不敢在滕当渊面前造次,赶紧行了一礼,又因为转身幅度太大,身体扭曲,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

滕当渊略一点头:“不必多礼。”继而又转向了任修:“任师弟如今可有空闲,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你。”

崔洛与丰竟低下头,偷偷瞄了眼对方,迅速达成一致,忙不迭道:“既然二位师叔有话要说,师侄们就先行告退了。”

滕当渊可有可无地颔首,待两人远去后,转向了任修,缓缓开口:“任修师弟,关于那对姐弟,你可还记得什么?”

两人绕到了平时练剑的竹林处,片片竹影落在了二人肩头,像是竹叶将日光搅得细碎,又散给了世间众人。

任修抿唇,半晌也只说出了一句:“他们二人容貌不俗,身世凄苦。”

滕当渊也知道,提出这个要求,委实难为任修了。任修是君子剑,讲究的正是心气平稳,端方君子,让他在私底下去揣测旁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而无论如何,该问的还是要问。

“那名为‘阿鸣’的女子,是何等容貌性情,你可还记得?”

任修听滕当渊问起旁人——还是一个女子,不免愣住,随后脑中又划过了崔洛与丰竟当日的玩笑,心中也不免好笑,再对上滕当渊时,神色放松了许多。

“当日,丰竟他们也觉得‘阿鸣’这个名字与滕师兄你的佩剑同名,私下多嘴,还被我训斥了。”

想起当日情形,任修抬起眼,对着面前的竹叶林温和一笑:“那位阿鸣姑娘,性情不错,与她的弟弟关系极为融洽,为人也很友善大方。”

他总是如此,从来都以最宽和的眼光看待旁人。

“初见时,这位阿鸣姑娘带着面纱,她的疤痕蔓延至眼角,大半张脸尽毁。只是被祸月掳走后,再次在浮蒙之林相见时,不知为何,面上的疤痕到是消退了不少。”

“可惜当日光线昏暗,又很混乱。我也未能看清她具体容貌,惊鸿一瞥,只记得应该是个美人,别的……”

任修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你说她的弟弟姓苍?”

“对,他自称‘苍柏’。”

滕当渊心中大石落地,说不清是遗憾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他既期待找到盛鸣瑶,又生怕她在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日子里,遭受了如此多的苦楚。

瑶瑶脸上并无疤痕,更没有一个关系融洽的、姓‘苍’的弟弟。

更何况,般若仙府位于大陆西侧,大荒宫那一带位于东侧的永绩州附近,两者并无交际,恐怕只是巧合。

巧合。

多么荒唐又可笑的一个词。

滕当渊扯了扯嘴角,心中自嘲,抬眸时,眼睛极为平静:“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准备一番。过几日,要前去般若仙府,商讨会武事宜。”

“多谢师兄提点。”

任修离去后,滕当渊立在竹林中良久,他在林中小路没有目的的走着,不知怎么,绕到了梅林。

谷蕖梅花是冲和子最爱的花,因为这份喜爱,所以般若仙府内的谷蕖梅花四季不败。

滕当渊伸出手,一片梅花恰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白色花瓣中透着浅浅的黄,是一份与冲和子截然相反的活泼俏皮。

滕当渊又想起了之前沈漓安给他的那封回信。

信中字句是一反常态的漠然,与滕当渊记忆中的那位风雅公子截然不同。

同样的,那些字句背后的含义,那些一笔带过的语焉不详,也让滕当渊如坠冰窟。

原来在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时光中,她竟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

“渊儿,你与那盛鸣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想深究。”冲和子在出门前,私下里,再次嘱咐了滕当渊一句,“这次前去般若仙府,是为了商议三十年后的万道会武,不要为旁的事情横生枝节。”

滕当渊站在原地,沉声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冲和子背对着滕当渊,立在飞舟窗前,望着那没有边界,也辨不清形状的云朵,半天未曾应答。

“……我也年轻过。”

就在滕当渊以为这段对话无疾而终时,冲和子忽然开口,声音晦涩:“我也曾在人间的街道纵马逍遥,曾在人间的酒肆高谈阔论,曾在人间……在人间的花红柳绿中,找到过一朵谷蕖梅花,很漂亮。”

冲和子转过头,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笑意更深,只是不像是过去属于‘冲和子’的和蔼慈祥,而是一份少年郎的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