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妖(第2/3页)

原来自己珍藏在心底许久的那场美梦,也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

盛鸣瑶观察着滕当渊的脸色,甚至心中已经做好了对方当场翻脸的准备。

这也难怪,若是自己一腔真心错付,以为对方在幻梦中是诚心诚意地对待自己,结果对方不仅记得一切,还居然是有所图谋算计着一切,任谁知道,都会恼怒。

尽管这一切并非全是算计。

滕当渊一直没有出声,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盛鸣瑶的脸上,忽而短促地笑了出声。

她在撒谎。

如果那一切只是欺骗,她不会在自己与朝婉清一道离开时表现得那么生气,也不会至今仍记得自己教她的剑法。

更不会在最后,将他身上的魔气转移。

能让孤雪动情,绝非仅凭算计。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说清楚,我帮了你什么。”

滕当渊的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唯有在目光接触到盛鸣瑶的双眼时,会泛起涟漪。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从不是个肯吃亏的人。那么我帮了你什么……”滕当渊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干涩,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才让你不惜一切地想要帮我挣脱幻梦。”

帮了什么?

在最初魔尊的那个世界,已经被称为‘剑尊’的滕当渊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盛鸣瑶对着滕当渊眨眨眼,偏过头对着窗外,扬起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一件小事而已,太久远了,即便说了你恐怕也记不得。”

“不会是小事。”滕当渊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只是他浑身所有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滞,“若只是小事,你都不会愿意进入我的幻梦。”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幅度地勾起嘴角,“依照你的本事,有的是借口可以逃脱。”

盛鸣瑶顿了顿,将头扭去看他。

白衣剑修坐于原处,明明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却仿佛能将室内的灯火烛光全部吸引至他的身上,无怪乎光凭这张皮相就引得如此多人称赞。

这样的人,更不该被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纠缠,为此烦恼。

“我的经历很是奇特,说起来滕道友可能不信,但其实我已经见证了许多尚未发生在此间的事情。”盛鸣瑶轻描淡写地将过去的苦难一笔掠过,“也是在那些时候,滕道友帮了我一个大忙——至于是什么,现在还不敢泄露天机。”

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滕当渊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抬起头凝视着盛鸣瑶:“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你可有什么疑问?”

盛鸣瑶想了想,轻咳一声:“那勾魂火铃的制作方法,你是从何处看见的?”

她没有忘记田虚夜在听见‘勾魂火铃’四个字时难掩的惊异,得了机会,自然也要询问其中缘故。

“一本古书上看见的。”滕当渊想起今日自己一时气闷,对盛鸣瑶说出的话语,也柔和了神色,“你不必在意这件事,今日不过是我胡言乱语,没什么伤害。”

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何为欲盖弥彰。

盛鸣瑶扬起眉梢,反问道:“一滴心头血也叫‘没什么伤害’?”

滕当渊面色不变,避开了盛鸣瑶的灼灼目光,轻声说道:“我心里有数。”

人家都这么说了,盛鸣瑶也不便再追问,只是心中凭白增添了一股愧疚之情。

曾被人欺骗的她此生最厌恶谎言,可偏偏现在她又不得不对滕当渊说谎。

而且这勾魂火铃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若是直接弄碎,白白损失了一滴心头血,若是还会反噬此物的制造者,岂非得不偿失?

盛鸣瑶心中有所顾虑,因而就没有对滕当渊直言。

两人又随意说了些闲话,最后还是滕当渊开口:“时候不早了,我早些送你回去。”

盛鸣瑶松了口气,自然没有拒绝。

说是将盛鸣瑶送回去,滕当渊就真的将盛鸣瑶送到了大荒宫的门口。

去时的路很长,回来的路太短,短到滕当渊尚未来得及开口,就以见到了大荒宫那艘名为‘金步摇’的飞舟。

‘金步摇’风格奢华,就连船身都精细地雕刻着飞禽走兽,哪怕是夜晚都能见到一派潋滟之色。

与纯戴剑宗的素白极简的‘飞剑阁’完全不同。

最远处般若仙府周围不知为何亮起了一片白光,就连在大荒宫的盛鸣瑶也能看得清楚。

大抵是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盛鸣瑶并未将般若仙府的事情放在心上,因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与滕当渊客客气气地告别:“滕道友送我送到这儿就行了,如今时候太晚,我也不留你进去喝茶了。”

她说完话后就想离开,熟料滕当渊再一次出言叫住了她:“瑶……师妹。”白衣剑修宽大的衣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你能否再叫我一次师兄。”

盛鸣瑶背对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眸。

说是梦一场,谁又能真正做到不动心呢?

既然盛鸣瑶是真的将幻梦中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田先生’当成了自己的师父,又怎么能全然视那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剑修为虚无呢?

纵使一开始不怀好意,甚至抱着捉弄取笑的卑劣之心,但后来,盛鸣瑶是真的把滕当渊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师兄的。

所以她才愿意去付出些许代价,想助滕当渊度过情劫幻梦。

谁料,这反而害了他。

“师兄……”盛鸣瑶站在月色之下,低低唤道。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滕当渊,飘来的月光将她拢在身下,又瞬间被乌云遮蔽而散去,仿若昙花一现。

“……我从未将你当成过一把剑,我一直将你当成师兄。”

言尽于此,再无其他。

在得到这一回答后,滕当渊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他像是一根木头,任由风吹雨打也不起波澜。

只是在无人窥见的地方,滕当渊紧紧握住了剑柄。

这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多谢。”

在说完这句话后,滕当渊利落转身,可惜身影孤寂落寞。

无论如何,都没有人回头。

盛鸣瑶立在原地,直到滕当渊的气息完全消失,才叹了口气。

她卸下了脸上的伪装,并没有直接回到金步摇,而是往金步摇西面靠小溪边的方向走去,打算散散心。

盛鸣瑶并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有一只极为罕见的妖怪——画皮妖,埋伏许久。

画皮妖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传承下来的一个单字,她的母亲名为‘骨’,所以她也叫‘骨’,后来不知为何,又给自己添上了一个‘秋’字。

‘骨秋’这名字听起来又不适合凡尘,因此画皮妖将字变了变,成了‘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