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现实世界(完)

翌日一早,毓秀和江寇便坐上了飞往帝都的医院。

乔医生再次看到毓秀时,免不了地感到惊讶,他支开江家父母和江寇,把毓秀带到办公室里。

“你考虑清楚了?”

“乔医生,我考虑得非常清楚。”毓秀语气坚定地说,“我想把江桑带回来。”

“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乔医生问得一针见血。

毓秀愣了下,紧绷的双肩一下子耷拉下来,但他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买单,不管后果如何,我都接受。”

乔医生安静了两秒,才说:“我想你可能混淆了虚幻和现实,虚幻中你和江桑相互表明心意,并发展到了一定的关系,可现实中他不会对你有同样的想法,一旦他从治疗舱出来,他对你情感会瞬间淡化,甚至可能产生厌恶的情绪,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对这些事较为排斥,如果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连坐地厌恶上和他一起发生这些事的人。”

毓秀点了点头:“我明白。”

“那你……”

“乔医生,如果我能被你轻易劝住的话,我就不会从我家飞来了。”毓秀苦笑了一下,“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呢。”

“……”乔医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至于江家父母,自然是对毓秀的决定感到惊喜万分,若不是医院明令禁止病人家属不能多度干涉治疗者的决定,他们早在上个月就找毓秀谈谈了。

哪怕毓秀治疗失败了,可他依然把进度条拉到了99.9%,要知道其他人连1%都到不了。

医护人员们做第二次准备工作时,走廊上的江母喜极而泣,泪水淌满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她哽咽着向毓秀说了很多声谢谢。

一个月不见,江母又消瘦了一大圈。

上个月毓秀的离开也带走了江母最后的希望。

她几乎每天以泪洗面,无比后悔自己年初的马虎,要不是她在危难发生时反应不及时,她的大儿子也不会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年。

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江桑醒来。

很快,医护人员们做好了准备工作,毓秀穿上特定的服装后,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躺进治疗舱。

开起仪器还需要一些时间。

毓秀独自躺在密闭的治疗舱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紧张。

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轻微的刺痛感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但都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过了很久,他的意识才开始缓慢地凝聚起来,等他睁开眼时,眼前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紧随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

毓秀打了个哆嗦,冷得身体直抖,他赶紧抱起双臂。

眼前全是风和雪,仿佛望不到尽头一般,呼呼的风声直往毓秀的耳朵里灌。

他扭头观察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雪地中,四周除了枯木和白雪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更别提江桑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毓秀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

风太大了,雪也太大了,吹得他睁不开,他感觉自己像极了风雪中的一棵小草,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试图喊江桑的名字。

然而他还没张口,冷风就争先恐后地直往他嘴巴里钻,他不得不闭上嘴巴。

这里太冷了。

冷得他快冻僵了。

他很后悔没穿羽绒服进来,同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江桑真的在这里吗?

潜意识中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不对等,潜意识中的几十年只相当于现实世界的几天。

毓秀回家一个月,江桑便在潜意识中呆了现实世界的一个月。

而现实世界的一个月相当于潜意识中的五六百年……

毓秀前行的脚步顿了顿。

这一刹,冷风更加肆虐起来,吹在他那颗毫无遮挡的心脏上。

他整颗心都快被吹得停止跳动。

他简直无法想象江桑如何在这里度过五六百年,孤独又漫长的时光能把人逼疯,何况江桑在他离开时本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涌出。

但毓秀不敢停下脚步,这里的风雪太大了,随时可能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吞没。

他要尽快找到江桑才行。

毓秀别无选择,他只能一直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迈着几乎冻僵的双腿往前走。

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快要冻死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他忽然看到一栋小木屋。

那栋小木屋隐藏在风雪之中,却没被风雪淹没,宛若和这片风雪分隔成两个世界。

走近了,才发现小木屋的檐角挂着一盏幽幽的红灯笼。

外头的风雪那么大,可檐角的红灯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安安静静地挂着,幽暗的红光宛若暗中窥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毓秀。

毓秀认出了这栋小木屋。

是第一个世界里的小木屋,他和江桑在小木屋里住了几十年,怎么可能忘记?

毓秀心中大喜,连忙加快步伐走过去,所幸小木屋没有像初见时那样被厚重的铁链缠绕。

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木门。

踏进小木屋后,呼呼的风声瞬间消失不见,几乎把他冻僵的风和雪也在瞬间散得无踪无影。

小木屋里很暖和,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比起来,的确是两个世界。

不过小木屋里的光线很暗,只能勉强看清里面的陈设,也和第一个世界里的小木屋一模一样。

甚至连桌上摆放着烛台的位置都是相同的。

小木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毓秀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轻缓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秉住呼吸,慢慢地穿过外屋。

走进内屋后,他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江桑。

江桑依然穿着他们离别时穿的衣服,原本剪短了的头发不知何时又长到了及腰的位置。

乌黑的长发遮挡了他垂下的脸,只有削尖的下巴暴露在不太明亮的烛光中,和外面的雪一样白。

“江桑。”毓秀忍了许久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走过去蹲在江桑面前,伸手握住江桑冰凉的手。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江桑的名字。

好像这样就能把江桑从无尽的落寞中拉回来。

江桑犹如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运转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毓秀身上,随后反手握住毓秀的手。

江桑的力道很大,大得几乎把毓秀的手捏碎,可看到毓秀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时,他又无措地放松了力道。

“你回来了。”江桑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毓秀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仿佛泡进了一谭池水里,鼻子里耳朵里都是水,吸气时都能听见濡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