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先下手为强

沈辞耳上的红晕已经淡去,他察觉到被楚阆搂在怀里这个姿势似乎不太好,又想起身,只是小皇帝两只手撑在桌上,将他的路封住,那微微俯身的姿势又教他无法站起身。

沈辞还没说话,就听见小皇帝道:“先生可又是想说要回避?”

沈辞没有应答,林禹上一次已经见到他在御书房了,虽然他说是刚进宫,只是林禹若是有心,回去一查便知,他或许不用回避。

只是林禹若是见到他在这里,很多事未必肯说。

楚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琰王向来与朕不合,此番迎春楼的事必然要来质问于朕,若是先生在,他怕是不好开口。”

沈辞点头:“既然如此…”

“陛下,琰王殿下到了。”赵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辞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阆迅速将他连人带椅一块往后拉了拉,对沈辞轻声道:“委屈先生了。”

沈辞还没反应过来楚阆话里的意思,整个人被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而后换到了书案底下。

沈辞看着楚阆,楚阆亦看着因为空间狭小缩起来的沈辞,他笑了笑,察觉到林禹已经进门,从容不迫地起身。

林禹行礼道:“陛下圣安。”

楚阆坐回椅子上:“免礼,琰王来的这么快,想必为了迎春楼一事,也正打算面见朕?”

林禹看了御书房一圈,屏风也并未显出人影来,确定了沈辞不在,他才道:“正是,迎春楼是臣的产业,陛下为何突然下令封楼?”

楚阆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朕那日去迎春楼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楚阆言语不善,但林禹并未如同人前一般语气生硬,反而好言相劝:“迎春楼虽然是一家秦楼楚馆,可却也是整个京都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陛下难道不知道臣的用意吗?”

楚阆点头:“朕知道,只是那么多人言语羞辱朕的先生,朕若是没有动作,岂非令先生寒心?”

林禹却是笑了笑:“若是国师大人觉得不舒服,补偿一二便是,何必非要封楼呢?”

楚阆一手撑着下颌,有些慵懒:“可当时朕也在场,刘平也对朕不敬,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朕不处置,如何立威?”

林禹算是听明白了,他问:“又是国师教你的大道理?陛下乃是天子,本就不需要刻意树立威严,迎春楼此刻被封,引起诸多百姓的不满,莫非这便是树立威信了?”

楚阆不语。

林禹又接着道:“陛下此刻若是赦免迎春楼,才是龙威,恩威并济方能久存,天子的手段可不该只有狠戾,还当柔和。”

沈辞在书案下听着,有些疑惑,上一世楚阆与林禹不合,两人观点不同,琰王又十分强势,二人时常吵得下不来台,偏偏琰王是庆德皇帝亲封的异姓王,轻易动不了他,小皇帝一度十分恼他。

没想到林禹竟然会以教导的方式劝说楚阆,二人这相处模式与人前全然不同。

不过沈辞很快便释然了,想来小皇帝在祭天大典射杀他,也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他教了小皇帝这么多年,没想到小皇帝不仅恨他,还不相信他。

沈辞垂了垂眸,他此刻离楚阆很近,近到能闻到那人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沈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又有些被带动。

他猝不及防地轻咳出声,很快便将自己的嘴捂住,然而外面林禹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禹再度朝四周望了望:“国师大人在里面休息?”

林禹问着沈辞,神色已有了责怪之意。

楚阆用余光看了一眼下面的沈辞,假意低咳一声:“先生不在这里,是朕身子有些不大爽快,约莫被先生传染了。”

林禹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陛下保重龙体。”

楚阆看了一眼书案下忍得辛苦的沈辞,对林禹道:“罢了,迎春楼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赵殷,传太医。”

林禹得了圣令便也不再打扰,行礼告退。

林禹一走,楚阆立刻移开椅子将缩成一团的沈辞抱了出来,书案下空间狭小,也确实是委屈他了。

沈辞这才断断续续咳嗽了起来,楚阆将人抱紧屏风之后放到床上。

沈辞好半天才艰难道:“陛下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好浓。”

楚阆露出恍然的表情,沈辞不爱闻龙涎香的味道,看来是刺激到他了。

楚阆一把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丢给了一旁站着的赵殷:“拿去烧了。”

“是。”

龙涎香的气味随着那个香囊被丢开后减淡了不少,沈辞的咳嗽逐渐缓和下来。

楚阆看了他许久,问:“先生不打算问朕什么吗?”

沈辞看了他一眼:“臣问了,你就会告诉臣吗?”

楚阆点头:“先生问,朕一定全都告诉先生,绝无半句谎言。”

沈辞:“迎春楼怎么回事?”

楚阆笑了笑:“朕确实是忘了迎春楼是林禹的产业了,不过即便朕知道,依旧会这么做,打压打压这个琰王也并无不妥。”

沈辞点头,接着问:“那…你与琰王…?”

楚阆握着沈辞的手细细摩挲着:“朕与林禹…其实并未有不合。”

沈辞方才看出来了:“那为何假意不合?”

楚阆:“因为林禹曾说,要辅佐朕,要帮朕除掉先生。”

沈辞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飞:“为什么要告诉臣?”

上一世,楚阆一直瞒的很好,也演的很好,他到死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小皇帝自己要杀他,却原来,背后之人竟是林禹。

楚阆淡淡笑开:“先生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不告诉先生,岂非叫先生伤心?”

沈辞垂眸,被楚阆抓着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这一世,从他进宫那一刻开始,就与前世不一样了,那么,祭天大典,是否也会是不同的结局呢?

沈辞这么想着,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他不敢赌,他还是不能留在这里,祭天大典之前,他仍旧要离开。

沈辞敛了情绪,淡漠道:“陛下,您是天子,您不该相信任何人,包括琰王,包括臣,也包括你自己。”

这与前世相重叠的话语令楚阆微微一愣,上一世听到这句话,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似乎嗤笑了一声,对沈辞说:“先生这般不相信人世,甚至连自己也不相信,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他还记得,沈辞当时愣了好久。

而现在,重活一世,他又重新听到了这句话,竟觉得有些亲切。

临死前他才明白,沈辞的话,是对的。

沈辞坐在床柱边等着楚阆反驳他,他听见小皇帝轻笑一声,却没有前世那般带着嘲讽的意味。

楚阆替沈辞松开收紧的手:“先生的教导,朕记下了,不过,无论如何,朕依旧会相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