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暮色沉沉, 皇宫在这一刻皆陷入死寂。

皇上和太后的对话传进众人耳中,让所有人都沉默噤声。

付煜站起来,他恍惚间看向殿内, 殿内没有一丝动静, 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情形。

可这一刻, 付煜连踏进殿内的勇气都没有。

太后哑声地看着他,对她的孩子实实在在地生出了心疼。

她堪声问:“是她勾引你!”

太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全然忘记了她曾对姜韵的那些满意。

可付煜却没说话, 他似陷入了回忆中。

好半晌,他闭了闭眼, 他抬起了手,大概在胸膛的位置, 他恍惚地说:

“朕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才这么点儿,就站在梅林中,背着所有人,怯生生地偷摘了一支梅花。”

他说:“朕站在假山后,看她偷了朵梅花, 就似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物件, 当真可笑。”

不知何时,头顶似飘起了雪花。

他站在宫殿中, 四周皆站着他的嫔妃,他对着他的母后,生平第一次说出,他这一生第一次心动的场景。

他用一句可笑来形容。

却让太后险些哭了出来。

人这一辈子, 最难忘不过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

为了这一瞥, 她进宫数十载, 承受了许多年的孤枕难眠, 她的先帝这一生都在宠爱她,可她知道,她紧紧抓住的宠爱不过虚无罢了。

她处理了这后宫多少受宠的女子,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她永远记得她的先帝深夜从她宫中匆匆离开,只为了新欢夜间害怕雷声。

那一夜,她翻来覆去,睡得如何也不踏实。

如今她的孩子,竟同她一般,被困在了年少时的一场惊艳中。

太后哑声无言。

洛瑜怔愣了一刻,倏然,她想起什么,不着痕迹地朝殿内看去。

她在想,娘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娘娘以为圣上爱梅,所以,衣裳和首饰皆印着梅花,四处讨皇上欢心。

但娘娘可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皇上以为她爱梅?

洛瑜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真都是造化罢了。

可……

洛瑜紧紧拧眉。

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帕,洛瑜咬唇,脸颊染上了几分迟疑。

贤妃站在她旁边,觑了她一眼,低声询问:

“你怎么了?”

洛瑜捏紧手帕,咬声说:“我忽然想做件事……”

贤妃一怔。

遂顿,贤妃朝殿内看了眼,又看了眼付煜,才说:“你素来洒脱,既决定了,又何必扭捏。”

洛瑜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忽然上前一步,砰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

殿外的沉寂被打破,所有人都看向洛瑜。

付煜也垂眸盯着她。

这一瞬间,洛瑜才惊觉有多大的压力。

她握紧了手,死死磕头:“嫔妾恳请您,进去陪着娘娘罢。”

付煜盯着她,不知她为何说这一句话。

洛瑜仰起头,看向付煜,她说:

“嫔妾想请皇上,亲口问一遍娘娘,是否喜欢梅花。”

话音甫落,付煜倏然间意识到什么,他呼吸顿时一紧。

他朝前走了一步,语气似乎平静:

“你说什么?”

可洛瑜却叩首,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付煜握紧手心。

他知道,姜韵和洛瑜的关系素来甚好,好到付煜都不解的地步。

所以,他才想知道洛瑜这话究竟是何意?

什么叫姜韵是否真的爱梅?

二人自相识以来,她素来爱梅,怎么会不喜梅花?

殿内忽然传出痛哭声,付煜再也忍不住,快步进了殿内,那番模样早已彻底失态。

殿外,贤妃扶起洛瑜:“你这又是作甚?”

洛瑜抿了抿唇,低声说:

“嫔妾只是心疼娘娘。”

洛瑜查过姜韵的一切事迹,她也知道,娘娘为何待她这般好。

贤妃有些惊讶洛瑜的话。

“贤妃娘娘觉得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贤妃有些摸不准洛瑜是什么意思,没有轻易搭话,不动声色地看着洛瑜。

洛瑜对她轻挑眉,话音轻得近乎出口就散了:

“在嫔妾心中,娘娘甚是自卑。”

贤妃怔住。

她从未想过,在洛瑜心中,对姜韵的评价竟是如此。

可贤妃在这一刻,却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自幼生母不喜,遭生父抛弃,生得金贵,却做着下三滥奴才才做的活计,再多的傲骨都会被折了。

这满后宫的嫔妃都有一技之长,可姜韵虽受宠,却从未听说她擅长什么。

她前半生坎坷,徒有千金虚名。

世家女子自幼培养起来的底蕴,她根本不曾有过。

处于这样的环境,品级大过天,往日低贱的身份根本摆脱不了,她凭什么不自卑?

看得出贤妃怔愣,可洛瑜却没了和她继续交谈的心思。

她之所以能和贤妃说上几句话,不过是因娘娘和贤妃往日有几分交好罢了,但她也不信贤妃。

洛瑜忧心地看向殿内。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姜韵会平平安安的。

世人皆觉晗妃得宠骄纵,可洛瑜只觉得,姜韵压抑安静。

殿内,只有付煜进来了。

他闻到了严重的血腥味,在他意料之中,却依旧忍不住地踉跄了一下。

张盛惊恐地想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付煜走近床榻,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虚弱,身子单薄得不可思议。

太医们皆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

可付煜眼中却看不见他们,他坐到了床榻边缘,握紧了女子的手,他用帕子一点点擦干净女子额头的冷汗,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怎么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半晌才低声说:

“是微臣无能,未能保住娘娘腹中胎儿,求皇上恕罪!”

话落,殿内陷入死寂。

刘福死死低着头,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悔恨和心疼。

付煜头也未抬:“多久了?”

“近两个月。”

付煜终于有了动静,似好笑地骗过头看向太医,可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两个月!三日一次平安脉,你们竟未查出她有孕在身?”

太医们心中着实苦闷。

“娘娘身有暗疾,本就不易有孕,喜脉不显,是微臣无能,没有查出娘娘有孕在身!”

“况、况且……娘娘如今的身子根本、不能有孕……”

素楠捂住嘴唇,生怕自己痛哭出声。

适才就是她没有忍住,哭了出来,传到了殿外。

付煜的呼吸有些不稳,紧紧盯住太医:

“什么叫不能有孕?”

素楠和刘福倏然跪在了地上,控制不住,眼泪砸在地上,没有让太医继续说,而是素楠痛哭出声:

“皇上!娘娘时日无多,即使有孕,也根本撑不到诞下皇嗣的那一刻啊!”

这句话砸得付煜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