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第2/5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月所照,皆朕之臣妾……”

李治双眼越发血红。

喃喃自语,仿佛梦魇一般:“朕就不信,他一个人,焉能对抗整个大唐!就算他不顾念家人、亲友、兄弟,难道还能挡住整个大唐?挡住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朕若肯消耗百万之众,不信拿不下他!”

呯咚!

武媚娘心头狂跳,脸色煞白。

……

黄河水啾啾鸣响。

如千万年一样,自西向东,奔流不息。

而在禹王庙前,三个老道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到一堆。

身上被银丝缠绕。

头顶上方,还悬着一面唐镜。

仿佛探照灯一般,将三人牢牢钉在地上。

李客师垮着张臭屁脸。

李淳风在那苦笑连连。

袁守诚则破口大骂:“阿弥,你这臭小子玩真的?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拿掉,不然我让文生替我扇你几耳光。”

“您老都不是我对手,安文生他就敢向我出手?”

苏大为盘坐在三个老道面前,慢条斯理道:“他比你还奸猾,到时一定临阵倒戈,劝您老向我低头。”

“放屁!”

袁守诚大怒。

不过一转念想想,安文生还真是个这性子。

脑旁仿佛浮现安文生那张笑眯眯胖乎乎的脸。

袁守诚肩膀一塌,瞬间不闹了。

讪讪道:“方才咱们和你闹着玩的,现在知道打不过,不打了,快把我们放开,我们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真不打了?”

苏大为不放心的问。

“不打了不打了。”

袁守诚连连摇头,又骂了一声:“此次是碍于人情,现在三人联手都被你给拿了,这是技不如人,老道人情也还了,现在可以和阿弥你叙旧了。”

袁守诚人老成精,这立场变换自如,毫无愧色。

李淳风也摇头道:“圣人让我等出手,我等不得不听令行事,如今答应圣人的已经办了,失手被你擒住,这事到此为止。”

纵然太史令李淳风自己身为异人大能,可以逍遥,可他的儿孙呢?

他李家家族和亲朋呢?

圣人一句话,他也是不得不依命行事。

不过从心里来说,李淳风也不愿意对苏大为出手。

既有与聂苏的父女情份。

也有与苏大为的交情。

更清楚,就算三人出手,也不是苏大为的对手。

一入一品真仙。

那是对法则的掌握,境界差距,并非简单的数量,所能抹平的。

之前那些沙门僧人,纠结了上千弟子,无数大能。

结果如何?

还不是被苏大为一锅端了。

堪称千里送人头的典范。

李客师肩膀动了动。

困住三人的银丝“咻咻”连声,如同活物般,收回他的手间,缩回袖中。

苏大为故做惊讶道:“郡公修为高明,我捆住你们的银丝都能收回去。”

“少拍马屁。”

李客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银丝本就是老夫传你的,不曾想今日倒被你用来困住我。”

说着,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

又向天空看一眼。

指了指悬浮在天上的唐镜。

“这唐镜,也该归还李淳风了吧?”

“老道自己来。”

不等苏大为开口,李淳风将手一招。

那面被苏大为夺去的唐镜,应声而落。

跌落他的掌中,上面金芒一闪。

与苏大为神识的联系瞬间切断。

方才这唐镜、银丝等法宝,被苏大为以一品大能的神识强行夺去。

纯粹以境界压人。

压得连李淳风和李客师都毫无脾气。

不过现在看,他们这三人,其实也留了手,未尽全力。

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把各自法宝收回。

出手,是为圣人圣旨。

留手,是为了多年情份。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彼此微微一笑。

“郡公、岳丈,还有袁道长,咱们现在可以好好叙旧了。”

苏大为伸手示意。

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在大唐相识十八载。

亦师亦友,交情之深,非比寻常。

李客师终日不出昆明池,如今也为了他苏大为,亲自出手。

为的自然不是要清理门户。

袁守诚捶了捶老腰,左右看一眼。

目光扫过禹王庙,又落在聂苏身上。

嘿嘿一笑:“这女娃娃就是阿弥你的妻子吧?当年老道有事不在长安,喜酒未曾讨得,你欠我一杯酒。”

“只要道长有空,这酒,我随时可以请。”

苏大为向着聂苏一笑,笑容里透着温柔之意。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此时已经消散。

聂苏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阿爷。”

聂苏主动上来,挽住李淳风的胳膊。

李淳风哈哈一笑,一脸老怀大慰。

笑了几声,又转头劈头盖脸的向苏大为骂道:“你小子办得什么事?原本好好做大唐县公不好吗?给小苏一个安定的家。你偏要不走寻常之路,如今带着小苏四处乱蹿,惹得圣人发怒。

你这县公是做到头了,你自是不在乎,可小苏呢?

还有京中那些旧友,安文生、苏庆节、尉迟宝琳、程处嗣那此小子,当年跟随你从军的那此将领,你到底考虑过他们没有?”

这话一喝出来。

苏大为脸色微变。

一时竟哑口无言。

李淳风又指了指沉默着坐到一旁大石上,身形佝偻,似老了数分的李客师。

“就说客师,他本来都颐养天年了,就已经隐退了,为了你的事,不惜抛下家族,离开昆明池,千里迢迢走这一遭,你啊……”

李淳风语重心长,带着恨铁不成钢之气:“你如何对得起这些关心你的师友?”

气氛沉凝。

只有黄河之水,浊浪滔滔。

不断拍打得河岸。

那哗哗的水声,就像是苏大为此时的心境。

千头万绪,难以平静。

“郡公,对不起……”

苏大为向着李客师深深鞠躬。

又向着李淳风、袁守城叉手行礼:“此次是阿弥冲动,给各位师友添了无数麻烦,但……错已铸成,千错万错,都是我苏大为的错,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他不说还好。

一说承担,三个老道一齐向他看来。

神色各异。

“承担?你要如何承担?”

……

神都洛阳,临街的酒楼。

靠近大道的窗口,隐隐见到一个身材胖大的儒服男子。

他的眼眸细长,手举着酒杯,却迟迟不见凑到嘴边,仿佛定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