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人这么一开玩笑,其他人目光便好奇地落在靳羽身上。

不过……

说起来,他们对靳羽还真的很不了解。

靳羽给人的感觉也有点奇怪,虽然一起同事也有一个月了,但靳羽是哪里人,家住何处,多大了,有没有对象……等等,他们一概不知。

听靳羽说话也听不出来,有时候像南方的口音,有时候像北方的。

靳羽从来没人跟透露过自己的信息,也不和大家一起聚餐,平时也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

甚至,他们到现在连靳羽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也不是没要过,但每次都会被靳羽岔开话题。

有一次,靳羽甚至说他没手机。

笑话,这年头谁会没手机啊?

不过就是找借口不想给么。

这么下来,他们也就明白靳羽是什么意思了,自然也就没人再自找没趣。

平时工作,靳羽都是晚上独自来唱一场,结束后也不在外面停留就回去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酒吧里的小妹妹每次都评价他“太酷了”“好有个性”“我喜欢”,兴冲冲去下手,没一个成功的。

得益于这种种表现,最后,酒吧这些人私底下送他一个绰号“酷哥”。

“酷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镜子那边去了,这会正站在镜子前。

这场面有点难得一见,靳羽居然对着镜子收拾起自己的头发来,把其他人惊到了。

几人互相看看,不知道靳羽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反常。

没有从彼此眼中找到答案,只好互相摇摇头,也没去问,继续整理自己的。

靳羽对着镜子安静地修整自己前不久才染红的头发。

出门前没注意,这会才发现他耳朵两边上面的头发有点不服管,翘起来了,看着特别像一团火焰在他头上炸开。

难怪刚才来酒吧的时候司机的眼神总是在他头上飘过,可能还以为他是哪家非主流小孩偷溜出了门。

靳羽用力抹了几下不管用,手一松开刚刚压下去的头发就又弹了回去,特别顽固,像某些心思一样。

他看到镜子旁放了一瓶定型剂,迟疑半分,还是拿起来对着喷了点。

借助这点定型剂,他重新用手掌贴着头发往下压了压,之后,终于能感觉到头发服软下去。

但他没松手,而是盯着镜子,一动不动。

镜子里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在和他对视,他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镜子的质量太好,照的太清晰,他甚至能从镜子里自己那双黑沉的瞳孔中看见自己脸的倒影——

他的脸长得极好,线条立体明晰,五官端正如画,撇去左眼尾下那一点小小的瑕疵,近乎完美。

这张脸和靳氏夫妇确实有着很相似的地方。

是由基因重组时挑选出来的设定长出的模样,人没有办法自我选择。

正是这么一点相似,在被沈氏夫妇送去靳家的那一天,几乎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但,那又怎么样呢?

并没有人认可他,即使长的再相似,他也还是被靳家看作外人——

一个,从来没有养育过的、没有感情的外人。

他这个人,本来是个调皮捣蛋让人头疼但却享受着亲情友情的幸福少年,谁知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孤儿”。

冠名了十五年的姓被剥离,硬生生塞了个陌生的靳字上去。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

养育他的父母不要他,亲生父母也不接纳他。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事,他不在乎。

沈氏夫妇本来就忙着工作很少陪伴他,不要他他也不觉得多难过。

靳氏夫妇对他没有感情,反过来,他对他们也没有感情,他根本无所谓。

对他来说,真正算得上事的,从头到尾,他真正在乎的,不过是那一个人的态度。

——那个他叫了十五年“哥哥”的人,那个他小时候像个尾巴一样一步一步地跟在屁-股后面撒娇的人,那个他曾经全心全意信任的最亲爱的人,才是伤他最狠最深的人。

七年前那个夏日,就在南城沈家的客厅里,他近乎是跪下来抱着那个人的腿,哭着央求他留下自己:“哥哥,我不想走,我就留在你身边当你弟弟好不好?”

往日里调皮捣蛋的他,在那一天彻底卸下了所有的骄傲,甚至放下了自尊,是从来没有过的卑微。

他知道沈氏夫妇不会留他,可是,哥哥对他这么好,一直宠着他,哥哥应该会要他的。

“我以后都听你话,行吗?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听你话的,哥哥,你别不要我。”他带着哭腔祈求着。

当时,他抱着沈翼的腿哭得眼皮红肿,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可沈翼只是沉默,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根本没有回应他。

沈翼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他的心渐渐冷了下去,甚至冰冻起来。

最后,那份冰冻落地成锥——他的手被沈翼推开了。

靳羽的手指瞬间僵住了,他听到沈翼的声音从头顶之上传来,那么决绝那么冷漠。

话说的冷酷又无情,不带一丝回转的余地:“你不是我弟。”

一句话彻底压垮了他的心防,让所有坚强一瞬间褪色。

他好像被人强行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都塌了。

以往根本舍不得他流一滴泪的沈翼,现在对他的眼泪完全无动于衷。

原来,再坚定的爱哪怕说的像誓言也有被收回的时候。

曾经被偏爱到有恃无恐,如今卑微到尘埃里也无人在意。

靳羽失魂落魄地垂下了手,整个人瘫在那。

那一瞬间,仿佛被冰水从头到脚彻底淋透,他心里终于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连哥哥都没有了。

哥哥也不要他了。

从此,他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在这世上,了无依靠。

“啧。”对着镜子呆立良久,靳羽轻轻咂嘴,有点看不下去自己这副僵硬的要死的表情。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努力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跟着又收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这比哭还难看。

钢琴手吴昊平时和靳羽接触的要多一点,从刚才就一直沉默地注意着靳羽的举动。

他觉得今天的靳羽十分古怪,尤其是现在。

倒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被惊到了,他只是觉得此刻的靳羽似乎心情不好,不是刚刚进来时那种情绪不高,而是情绪不好,这两者还是很有差别的。

平时根本没见他这么注意形象,结果现在居然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还用上了定型剂处理头发,实在不像他。

而且,最关键的是,靳羽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平时根本没有今天这么的犀利,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原本未开刃的刀被磨出了锋利的刀口,冒着森森寒气,危险性极度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