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长剑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唐松往后退了半步,看着面前的人如梅花凋零一般跌落,悄无声息的,瓷白的面色如同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失。

梁轻好不容易身体好了许多,但也撑不住这种程度的伤,他很快就昏死过去了。

皇帝站在原地呆楞片刻,仿佛是震惊,又像是觉得爽快。他走的时候,神色依然癫狂。

水牢又重归于平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梁轻被伤口给疼醒,他浑身没有力气,额头发烫,可能是伤口感染,或者是寒气入体,引发了高烧。

片刻,他才注意到身边蹲着个小太监,在给他的伤口撒药粉。

注意到他醒过来,小太监吓了一跳,却见这个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冰霜一般的人儿朝他淡笑了一下,淡如冬日薄雪,“麻烦通报一声,再不让太医来,我估计就死了。”

梁轻的身体支撑不住他的意识。没等到小太监去叫什么人来,他又昏睡过去。

他这次什么也没梦见,好像生命的尽头,回忆都变得吝啬起来。就在梁轻觉得自己就这样了的时候,他被热醒了。

睁眼的一瞬间,他有一丝恍惚。

水牢内烧着明亮的蜡烛,他身下是柔软的垫子,手上还有一个汤婆子。连他腹部的伤都没有那么疼了。

“国公爷,你可终于醒了!”皇后激动地说着,她带了些清水,倒入茶盏,说:“公孙先生进不来,但送了一些药,我让宫里的小太监帮你止血包扎了。来,我喂你点水喝。”

梁轻没有张嘴,他喉口全是腥甜,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沾着血迹,成为唯一艳红的地方。

他看着水牢四处的黑色死水,以及从上方照下来的唯一一点天光。半晌,他气若游丝般说:“娘娘……”

皇后道:“放心,我没事。只是皇上不愿意放你出去。不过……”

梁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虚弱了起来,是那种急剧虚弱衰败下去,连眼前都出现了大片黑色,他忙打断道:“娘娘,帮我转告萧承衍。太子年幼,不要着急料理皇帝,先翻案,再徐徐图之。我死……”

他咳嗽了一声:“我死后,不要怪归一。”

皇后惊讶,没想到他还在考虑自己的那位心腹,按萧承衍的性子,回来后得知事情真相,没准真的会杀了归一。

梁轻继续说:“还有……帮我说,若、若有来世,你我……”

他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这两年过的仿佛是梦一样,不是不开心,也不是遗憾是他与萧承衍在一起的日子太短,而是他中秋节前送出去的那封信。

他开始后悔了,他不该寄的。

也不知道,萧承衍得知临安的消息会怎么样。

皇后上前给梁轻喂了公孙理送来的保命丹,只觉得对方的背脊单薄的过分。

皇后看着梁轻的神色,医师最害怕的就是病人失去求生意志,皇后道:“国公爷,公孙先生说你一定要振作。徐世大人在想办法了,兵部户部尚书已经入宫面圣了。再过半日,你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梁轻昏睡前隐隐预约听见最后一句话,他想,他奢求的、可不是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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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萧承衍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就开始骑马、行动自如了。普通人恢复成这样大概要在床上趴一个月,他却只用了十日。潘知都惊呆了。

萧承衍夺回淮明洲后,联系上贾致,拿到货物送回临安后,便将战事交给广平侯和潘知,自己快马赶回临安了。

北魏南下的事来得突然,临安朝堂上安定侯的势力他还没有清除干净,虽然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萧承衍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他快马加鞭,身边只跟了两个得力下属,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就赶回了临安。傍晚夕阳西下,他的到来将城门口的守卫惊的不行,萧承衍不需要留下来办手续,凭着南越旗帜便一路入了临安。

萧承衍直接去了皇宫,一是回临安的将军必须先入宫面见皇帝才,二是他此刻什么都还不知道,想给梁轻一个惊喜。

萧承衍在等皇帝通传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发现他了就扑过来,萧承衍正警惕着要拔剑了,小太监却急促道:“萧大人,皇后娘娘让小的过来告诉您,镇国公出事了!”

他回京的消息谁也没惊动,却因为入宫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此刻能最快救下梁轻,只有萧承衍了。

小太监将事情大致讲了。萧承衍没问水牢在哪一处,直接丢下小太监,自己轻功过去了。

他前世的皇宫,也是按照南越老规矩造的,水牢位置他记得清清楚楚。

萧承衍轻功落入地面,扑面而来的腐朽的气味和阴寒至极的潮湿,是前世他熟悉的味道。

他往前走去,看见熟悉的人卧在地上,发丝铺散垂落,水牢顶端的天光落下,照在他瓷白的脸上,安静的就像在沉睡。

这与前世萧承衍将他憎恨的仇人梁轻抓来、关押在水牢里的场景一模一样。然而当时他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味复仇和还怨的机器。

此刻萧承衍却仿佛被揪住了心脏,窒息和最深的恐惧浮现出来,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走到梁轻跟前,他反倒冷静下来了。

梁轻怕疼也怕苦,他不能再让对方受伤了。

要不然,对方就不会再喜欢自己了。

萧承衍上前将梁轻抱了起来,动作轻的好似不敢将对方惊醒。他细细地看了看对方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唇上有一滴深红,有些碍眼。

“等我带你回府再给你擦好不好。”萧承衍的声音好像有一丝颤抖,“马上就好了,信我。”

他抱着梁轻转身,忽然顿住脚步,本来紧张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浅眸蓄起一阵黑云般的暗色:“滚开。”

唐松站在水牢入口,相当的铁血无情:“陛下没有下旨,你不能带走他。”

萧承衍的眸子眯了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后,唐松半跪在地上,按着胸口,勉强撑着抬起头,看着萧承衍抱起一旁的梁轻,步伐还是那么沉稳,踩着自己折断的长剑走过去了。

唐松力竭跪地,想起方才这人迅疾到无可抵挡的招式,以及对方可怕的内力几乎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顿时,唐松又恐惧地吐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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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轻离开镇国公府一日半,头一次这样在宫内不回来,陶管家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日傍晚,还是没收到攻里头的任何消息,陶管家急的在府门口打转,忽然房门砰的一下推开了。陶管家转头看见一身黑衣还未褪下的萧承衍抱着怀里的人进来了。

“他受伤了。马上叫府上医师过来。”萧承衍快步走进来,直接往主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