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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照片被乔一成拿走放在了自己与弟妹们的卧室床头的小桌子上。他记得老师说过,照片不能经太阳晒,一晒,就坏了。

那个挂在堂屋里的大红的缎子帐子,二姨说,很想要。乔祖望想:真是,能占一点儿是一点儿。

乔祖望说:那是你姐收了好多年的,说是留着女儿结婚给缝床被子的。

二姨说:等到那个时候料子都闷了。又叹了一声:我也忙了好几天了,钱也搭了不少。我姐......也是命苦。

乔祖望摆摆手说:拿走吧拿走吧。

乔祖望有几天丧假,为了安抚自己中年丧妻之痛,他连着打了两个晚上的麻将。第三天早上,摇摇晃晃打着呵欠去单位上班了。

下午的时候,医院给他们厂子打来了电话。

电话不大清楚,咝咝的电流声,有一个女声说:要去医院结账,还有,孩子该抱回去了。

乔一成的妈妈是生了乔七七以后突然大出血的,一下子就不行了。孩子生下来还好,过了半天,出现了呼吸困难,医生把他给放进了暖箱。

这两天,就一直在医院里。

医院的人在电话里说:孩子也好了,要快点接回去,医院不是托儿所也不是孤儿院。还有,账还没有结呢。

乔祖望想了一想,先跑到学校,跟老师请了假,把乔一成乔二强接了出来,又回家领了三丽和四美,拖儿带女地跑到医院去了。

乔祖望看到医院的账单后吃了天大的一惊:这么多?

结账处的人说:大人抢救的呀,还有孩子这些天的治疗费。

乔祖望说:我哪有这么多钱?

那人又说:哪有看病不给钱的道理。

乔祖望把身后的儿子女儿向身边拉一拉,几个小的缩在他身前,四美抱着他的腿。

乔一成挣了一挣,想从父亲的大掌下脱身出来,却没有挣动。

乔祖望说:你看我们家这一堆娃儿,欠了钱我就只有带着他们一齐去跳玄武湖。

那人说:你也不用吓我,又不是我问你要钱,是公家问你要钱。

乔祖望说:我真没钱。要不然你把才生下来的那个扣下来抵债。

那人火了,刷地立起身来:你耍无赖是不是?

乔祖望说:我工人阶级,一向光明正大,我耍什么无赖。

渐渐地围了人,成一个半圈,看着他们。

乔祖望索性拉了孩子一屁股坐下来。

乔一成想要跑开,被父亲狠狠一脚踢在腿弯,蓄了满眼的泪,不肯抬头。

到最后,还是打电话叫来了二姨父。

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掏钱付了账。

小小的婴儿也被抱了出来。

小东西裹在小薄被子里,乔一成搭眼看了他一下。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二姨抱了小东西出来的时候乔一成看过他。红兮兮的脸皱成一团,额上还有一塌粘糊糊的不知什么东西,象剥了皮的小老鼠,或是刚生下的猫仔,或是没皮的青蛙,就只不象个人。

可是现在,他的脸舒展了,那些皱巴全抹平了,满头乌黑的头发,闭眼睡得正香。

乔一成厌恶地看着这小东西,心里的恨意一跳一跳地,活象心头有一只恶劣的兔子。

乔祖望把小东西交到他手上叫他抱着,乔一成僵僵地抱着,忽然想,如果一松手的话,会怎么样?如果一松手。

这念头吓了他一跳,反而下意识地把小东西往怀里紧了紧。

乔一成抱小婴儿是象模象样的,他抱过二强,也抱过三丽,曾经,抱着四美的时候,三丽还背在他瘦瘦的背上。妈妈看了,会心痛,把三丽拉下来,搂了他说,我的大儿子,怎么那么懂事?

二姨父伸手接过了小婴儿,小婴儿在他宽大的手掌下简直象玩具,他看着他,表情甚是慈爱。

二姨也赶了来。把小婴儿接过来,看着,又叹气。又扯了乔祖望的衣袖轻声地说:我跟你说姐夫,那个钱,是要还的啊,是我们借你的,不是给你的啊!你要记得还啊!我们是至亲,不写借条无所谓,你记得要还。”二姨父叹了口气,张开胳膊,把乔一成他们全围住:“回家吧。都回去吧。

乔一成轻轻一扭,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