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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马素芹看见的时候,二强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要扑过去把半截子抓起来,往怀里藏,马上发现藏不住,就傻笑。

马素芹看见那只断了尾的猫,刚吃饱,懒洋洋地蹭在男孩子的脚边。

男孩的脚上是一双半旧的球鞋,洗得发了黄,大约是哥哥穿剩下的,有点大,一走就扑塔扑塔地响。

马素芹就不响了,想着这小孩儿,才十八,就出来做事,瘦得小鸡仔儿似的,脑子也不大灵光,够多么不易。

马素芹嘱咐二强:看好它,别让它乱跑,回头让那些家伙看见了,他们有本事给它剥了皮烤着吃!

于是半截子就常在车间属于二强师傅徒俩的小天地里慢悠悠地踱步,渐渐地吃得胖了,就更懒,不时地趴在工具箱上呼呼地睡。

夏天来的时候,二强满了十八。

因为从小营养不是很好,他的初次遗精来得晚。

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二强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异样,乔一成也发现了,踢了呆呆的二强一脚,捡了短裤叫他换。

换好以后,二强才突然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在床背后那块阴暗的终年不见天日的小角落里,大张了嘴,脑子里空白一片。

然后他忆起,他似乎是做了一个长而乱的梦,梦里有团团的白影儿,象长长的树藤那样纠结成一片的头发,面目模糊,却仿佛是有气味的。

花露水的香味,上海产双妹牌,碧绿的颜色,藏在师傅的工具箱一角。

二强从此不敢正眼看师傅,马素芹着实奇怪,这孩子怎么别扭起来。

直到有一天,吃过饭,二强抱着半截子,躲在萌凉处歇汗。

有一尾蜻蜓从窗外飞进来,翅膀在盛夏的阳光里映成浅金。

玛令。马素芹说。

什么?二强转过头来看着师傅。

玛令。我们那疙瘩管这个叫玛令。是满语。

玛令。二强跟着重复,这个奇怪的新鲜的发音。他对着师傅笑起来。

马素芹忽然觉得,在她无趣的,怨气重重的生活里,这孩子的笑脸,象是一道光,透过木栅栏门漏出来的那种。

夏天热得要人命,钳工车间西晒,一到下午阳光让人无处躲藏,明晃晃地招人烦。工人们互相打掩护,轮着去澡堂里冲凉,开始只是那两三个男人们去,后来女人们也受不住了,也偷空跑去。

二强不敢,浑身大汗缩在巴掌大的萌凉地里,一把一把地擦汗。

大块头冲了澡回车间,看见热得蔫头蔫脑的乔二强,问他:你干嘛不去洗一下,用凉水,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二强说:我不敢,怕主任知道。

大块头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哎哎哎,你真不去洗?有好东西看。

二强实在好奇了,问是什么。

大块头神秘地叫他明天跟他一块儿溜到澡堂里去。

原来,那男女浴室只间隔了一道墙,墙上有一扇极小极高的窗户,全是脏,二强一直都没发现。

大块头说的好东西,就是用一架梯子爬上去,凑到那肮脏的窗子被刻意清理出来的小小的一角,往女浴室那边看。

二强很奇怪,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窗。

大块头不怀好意地笑:可能是当初造这个澡堂的家伙就存了一肚子坏水,故意弄的吧。

大块头又笑:小毛孩子,没开过荤呢吧?正好先过过眼瘾,真上战场的时候,不会晕。你不想看看你家师傅一枝花吗?

二强一下子气得心内血气翻涌。恨不得在大块头的脸上煽它一巴掌。瞧那宽脸,巴掌打上去,一定结结实实的。

第二天,偷着来冲凉的男人们发现,那一角窗玻璃不知被哪个厚厚地涂了一层黑漆上去,刮都刮不动。都气得骂咧咧。

二强得意地想,他可不学他们厚皮老脸。

他不能对不起那个美丽而和气的好女人。

要喜欢,他就正正经经地喜欢她。

他喜欢她!

二强被自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