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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去机场的公路还没有修得那样宽,机场也是旧的,完全不气派,头一天晚上刚下过一场大雨,车一路开过去,泥一直溅到了车窗上,司机多少有点不高兴,乔一成塞了他一条烟,他的面色才缓和些。

小朗的行李那样地多,乔一成不由得替她担心,到了那边,她拿得动吗?但转转心事又想:这可真是隔着千山万水,他心有余而力不及了。

只有一成一个人来送小朗,小朗的家人没有过来,他们还不知道两人离婚的事儿,小朗说,到了那边,她会慢慢地告诉他们,我会告诉他们,全是我不好,你没有任何一点责任的,小朗说。

一成说,随你怎么告诉他们吧。

一成的弟妹们多少是怨小朗的,尤其四美,一提及她与大哥离婚的事儿便咬牙切齿的,小朗出门碰上她时,她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像是齿间咬着块牛筋,他们全都不肯来送小朗。

一成帮着小朗托运了行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一成对小朗说:实在难的话,回来也行。

小朗说:开弓哪有回头的箭哪,人哪,走到哪步说哪步的话,不过是打回原型重新开始,怕也没用的。

又说:一成,你是个好人,以后,多顾着点儿自己,兄弟姊妹不能陪你一辈子,再过个三五年,就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去了。

入关时,小朗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一成的手里,转身就冲着那关走了过去。

一成看着小朗走远,有那么一瞬他很希望小朗能回头,就象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让他看见她与小小个头极不相配的粗眉大眼。

可是终究没有。

一成低头看手上的东西。

是一本存折。

离婚之前,一成把家里的积蓄全打在一张存折上,交到小朗的手里。

这会儿,小朗还了回来。一成打开来看时,钱,小朗拿了一小半儿,还留了大半给他。

一成干脆把老屋的门窗都钉死,领着弟妹们在租来的房子里继续他们的日子。

七七上了夜高中,他还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念着书,总是很孤独的。

少年七七,长得越发地好,眉间一抹忧郁,让他显得别样地动人,在班里,虽沉默非常,却结结实实地吸引了一堆小姑娘,这孩子还完全不自知,常一脸茫然地来去,落在小姑娘们的眼里,那就是一种冷冷的魅力,无意的吸引。

家里没有了阿哥,七七的温暖源便被掐断了。

二哥与姐姐一直待他淡淡的,仿佛他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而只是一抹稀薄的影子。何况齐唯民的这两个弟妹也正在忙自己的事,一个在忙婚事,一个在忙考研,也顾不上七七,七七常常一天只吃一碗面打发着肠胃。

那一天七七在课间正趴在课桌上发呆,忽地有一个精巧的饭盒伸到眼前,里面是两块极精致的奶油蛋糕,七七抬眼看时,有一张美丽的脸映入眼中,原本就很端正的五官被有点夸张的妆弄得有点惊人的效果,七七认出来,是班花杨铃子,老常被老师训斥不要浓妆艳抹的小姑娘。

杨铃子笑颜如花地说:请你吃。

七七犹豫了半晌,耐不住碌碌饥肠,终于伸手拿了一块。

饿极时有美味入口,会生出一点幸福的错觉来的,七七因为这一点点的错觉微笑起来。

小姑娘杨铃子转过头去,对着女伴们送过去一个得意的眼风。她觉得自己真是勇敢极了,被许多同伴明里暗里惦记着的乔七七,现在只对着她一个人笑。

杨铃子问:你平时爱不爱看录相的?

七七说:我不常看。

杨铃子笑起来:下回我带你一块儿看。好多好片子,都是香港和老美的。

结婚后的常征很快发现自己怀了孩子,高兴得脚底都生着风。

她这时已在报社里做了记者,发表了不少有影响力的报道,电视台新闻部的头看中了她,正在挖报社的墙角。

常征的生活里铺满了阳光,可是,生活偏跟她开了个黑色的玩笑。

四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了。

常征大病了一场。

巧的是,齐唯民所在的那个县,这一个夏天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水,齐唯民每天踩在齐腰深的水里走村访户,安置灾民。常征没有告诉自己的事。

阿姐病了,乔七七更落了单,也就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这孩子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