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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上四美才在大家的力劝下喝了一点米汤。

医院那边半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然而每天的新闻报道中,可以看出,事态的严重,以及这病的严重。也许,戚成钢过不了这一个坎了。这是乔家每一个人都会想到的。

每天的菜蔬由警察送进来,还有些日用品,三丽与二强每天给家里打两个电话报下平安。一连几天一家子都是啃点面包点心喝点水对付着一天的三餐。

到第四天,情绪稍稍平稳了些,三丽说这样下去不行的,别再躺倒两个那可真是不得了了。二强便说,他去做饭。

二强去厨房,在一堆菜中翻捡了一下,扔掉了一些黄烂掉的菜叶,捡出新鲜的一段春笋,加上冰箱里的排骨,炖了一锅好汤。香气一下子扑了一屋子。

那香气一出来,多年前的日子好像也回来了似的,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由一成给一人盛了碗汤,那时家里条件差,有一口好的都是分了吃的,老头子自然是占了最好的那一份儿。

这一天的最后一碗汤是给七七的,乔七七简直不敢抬头看一成,含糊不清地只知道说谢谢。这两天他一直在堂屋里搭床睡的,一大早他便收拾了床铺,人也躲到一角,淡薄得如同一抹影子,从不主动与父亲和兄姐们说话,对一成更是躲得厉害。

吃了饭,二强又捧了碗去洗,一转脸,七七跟了过来,也不说话,愣愣地站着,二强以为他要拿什么东西,侧身让他,他也侧身,二人你让我我让你,在狭小的厨房里转不开身,碰到一处,二强笑起来,突然伸手摸摸七七的头发。七七也笑起来,神色慢慢地活泛起来,从二强手中接了碗过去就洗起来。

二强问他:你怎么只给你丈母娘打电话不给你老婆打?

七七微红了脸说:她在上海。

二强说上海也是可以打的,她总有手机的。

七七埋头洗着,说:上海的是长途。

二强咧开嘴乐呵呵地,你四姐不在乎这一点点钱的。要不你打,这个月你四姐家的电话费你二哥哥付。

七七的也咧嘴无声地笑起来。

二强忽地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弟弟真是个漂亮人物。不过他的漂亮与戚成钢的不同,透着一种理不直气不壮,仿佛他的存在,欠了所有的人。

二强觉得心里怪疼惜的,不由得说:你小的时候,才几个月大吧,有一回,大哥叫我看着你,我一下子睡死了,醒来才发现,你尿了我一头一脸,咱们俩一起泡在你那泡尿里,呵呵,一下子就二十来年了。

七七有点忸怩,转了个话题说:我在担心,四姐夫要不要紧。

二强也皱了眉说:我也是在想呢,谁晓得会怎么样啊。现在这怪里怪气的病可真多,我们小时候,生活条件差,要吃没得吃,生个病也不看医生,自己喝点姜糖水板蓝板,有一回你大哥,切菜把手切了,骨头都看得见,那血流的,也就自己涂了点金霉素软膏,纱布包包,也就那么长好了。

这天晚上,二强就把自己的铺盖搬到堂屋里去了,陪着七七,乔一成半夜起夜的时候,还听见兄弟二人叽叽咕咕在说话。

第二天,寻了个空,一成问二强:你跟小七怎么一下子就那么亲热起来?

二强憨笑道:我发现我们这个小兄弟怪招人疼的。

一成哦了一声。二强忽然放低了声音耳语似地说: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小七的身世?

一成微惊:你怎么说起这个?

二强说:我也是好多年前听三丽微微提过那么一句,哥......

话未来得及说完,一成摆摆手止住他:妈死了那么多年了,姨丈也死了那么多年了,不提了。以后,也别提。

二强哦了一声,其实他心里也暗想,以大哥的脾气,嘴上不提,心里是要记一辈子的。真的是,二强想,也没什么。人死了,活着时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一并化成灰了,活着的还计较个什么呢?大哥这个人,样样好,就只是心窄,好多事,道理懂可放不开。

乔一成不再说话,往堂屋里看。

乔七七正与四美的女儿巧巧玩,这个漂亮的洋娃娃一般的小姑娘看样子很喜欢这个忽然出现的软脾气的小舅舅,七七坐着,她趴在他身后,揪着他头发,替他扎了个冲天辫。七七似乎是被她扯痛了头发,笑着皱鼻子,很快活的样子。

下午,二强烧了大量的热水,一家子像小时候一样用大木盆轮流洗了个澡。

四美捡了件戚成钢的旧外套给七七换,七七穿得略显大,拖了袖口也不知卷一卷。

四美愣愣地看了他许久。

三丽心里有些怕,她觉得四美不对头了。

乔家一家人被隔离了二十天,终于可以解禁了。

在老屋的最后一个晚上,乔一成睡到半夜,朦胧醒来,听得有悉索之声,半睁开眼,看见床边立了一个人,瘦长,披头散发。

乔一成吓得全身汗毛刷得一下全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