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2页)

居岸身体好了一些,不过精神时不时地会有些恍惚,一成想,会好的吧,当然还是需要时间的吧。

居岸住进来三个月以后,三丽跟一丁从北京回来了。

一成发现王一丁脸色比走之前更加差了。

差的不是气色,是精神气。

三丽倒还好,衣着依旧整洁,人瘦了些,但也不至嶙峋憔悴。一成知道他是不可能从三丽之里问出什么来的,不过看他们夫妻的样子,不像是有矛盾的,一丁虽然不如从前那样笑模笑样的,还是那样体贴,拿三丽当宝似的,这是装不出来的。

三丽去四美家接儿子时,四美也问过她,这一趟去北京那样久到底是为了什么?三丽不肯说,并且严厉地跟四美说,叫四美不准到大哥那里去挑着头来打听她的事。大哥够操心的了,现在他刚刚好一点。

四美半天才说:姐你看这个文居岸,她跟大哥会不会有结果?

三丽想了好久,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哥似乎对她......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四美笑着问。

我说不好,三丽皱了眉头,大哥这个人,他在心里头,有意无意地,总要把人划一划分一分,他觉得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就算做了夫妻那样亲近的人,他也会客气里头带着一点疏远,只有他觉得跟我们是一样的人,他才会对人家掏心掏肺。

跟我们一样的?哪种人是跟我们一样的?

三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好,我们都没读过多少书,哪能弄得那么明白?可能就是,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得过得好一点的人吧。

可是那个文居岸她妈不是很有钱有地位的人?四美说,她哪里会过得不好。

三丽看着四美,突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你这个丫头啊,你真是......

四美低了头,自嘲地笑笑:可不是,天生的缺心眼子,跌多少跤也明白不了。

三丽忽地做了一个从不曾做过的动作,她伸展胳膊,把妹妹紧紧地抱住。

四美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却又打心底里依恋那一刹间不可名状的暖意,他们都是这样琐琐碎碎地干巴紧凑地活着,一直都是,乔四美从小就渴望生活里有那么一点戏剧化,然而她的戏剧化只与爱情连在一起,她从未曾想过亲情里也会有一时间的戏剧化,这感觉陌生美好,又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这一年十月中旬,南方托人给一成捎来了两竹篓的螃蟹,一成原本想几家里分一分算了,可是二强说,螃蟹这个东西要一伙子人聚在一起,弄一点酒,吃得才有趣,所以把兄弟姐妹几个全招到他店里去,二强三丽夫妻带着孩子,四美与一成是落单的,加上巧巧,一起到二强那儿吃螃蟹。居岸没有去,一成也觉得居岸去了似乎也不太合适。

那螃蟹真是肉肥膏美,一成后来给南方也捎了大包自制的干菜点心,都是南方爱吃的。

分开了以后,一成倒觉得,与南方的相处轻松起来。不再小心谨慎,也就不再觉得吃力。

零五年一转眼就到了。

乔一成的兄弟姐妹们难得在一起一大家子过了一个年。居岸也来了。这是她第一次跟乔家人在一块儿吃饭。

年过完没有多久,大家发现,乔老头子开始一天比一天显出老态来了。

说起来,他也是七十多的人了,瘦且干,精神头也有些不济,最大的问题是,他没有记性了。

起先不过是丢三落四,有时明明拿在手里的东西他还在到处乱找,偏偏他又在家里呆不住,动不动就要往外跑,有两次把钥匙就那么插在门上人就走了,幸好邻居看见了,没起什么坏心,替他收了起来。平时白天各人都要上班,做事,实在没有人能过来照顾他,兄弟姐妹几个商量着,请一个保姆来看着他,二强说,保姆费由他一个人出就行了。可乔老头子并不领情,大发雷霆说,一成他们是变着法子想害他,弄个来路不明的人,一个不在意给他吃的东西里下点药什么的,把他弄死了,好把老屋卖了换钱。

他不敢当着一成的面说这种话,只骂住在家里的四美,弄得四美委屈又生气,干脆随他去。

可是不久之后有一次,乔老头在厨房里自己弄东西吃,煤气没有关好,气罐口着了火,还好火没成气候,救得快,等火给扑下去时,小厨房已烧了半个,整个灶台一片狼藉。邻居也怨声不断,说他这样糊涂下去迟早是要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害了,说不定连这条巷子都保不住,都知道这一片全是老房子,木头的房梁,又老旧,沾火就着,烧起来没得救的,要是乔家人再不想点办法,那么他们只好找居委会来评评理了。

于是,保姆曲阿英来到了乔家老屋。

她五十多岁,安庆农村的,乌发,扁脸,略有点龅牙,看着还算干净爽利。

过了年,有一天,有个人来找乔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