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下定决心(第2/5页)

这听起来很符合汤基的个性:“所以你就潜入支点学院,尝试寻找接口。只因为这样能证明你们家族那些狗屁传言的正确性?”

“信息在我找到的一张地图上。”汤基耸耸肩,“如果故事的这部分属实——尤迈尼斯的确有接口存在,被城市建立者故意隐藏了起来——那么,这件事的确会让人觉得其他部分也有可能属实,是的。”汤基把刀放到一旁,挪动身体,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一面不紧不慢地把剪掉的头发归拢成一堆。她的头发现在特别短,又参差不齐,让人看着难受,你真想从她那儿把剪刀拿来,帮她修剪成形。不过,你还是要等到她再冼一遍头发之后。

“故事的其他部分,的确也有事实成分。”汤基说,“我是说,故事里的很多内容都是鬼扯,捕风捉影的货色;我不想装作是其他样子。但我在第七大学得知,方尖碑的历史非常悠久,比最初的历史记录本身更古老。我们目前有一万年前,一万五千年前,甚至两万年前灾季的记录——而方尖碑更古老。它们甚至有可能出现在碎裂季之前。”

第一个灾季,几乎毁掉这颗星球的那次。只有讲经人才会谈及它,而第七大学已经否定了大部分相关故事的真实性。出于逆反心理,你说:“也许从来没有过所谓碎裂季。也许第五季是一直都有的。”

“也许是。”汤基耸肩,或者是没有察觉你的挑衅,或者就是不在乎。很可能是后者。“提到碎裂季,是在学术研讨会上挑起长达五小时论战的好办法。那些愚蠢的老混蛋。”她自得其乐地笑,想起往事,然后突然清醒过来。你马上明白了。迪巴尔斯,第七大学所在的城市,也在赤道区,就在尤迈尼斯向西一点儿的位置。

“但我一直都不相信,”汤基说,等她有了一点儿时间恢复状态之后,“第五季一直都存在,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们自身。”她微笑,“生命,我是说。生物变异幅度不够大。”

“什么?”

汤基身体前倾。不像谈及方尖碑时那样兴奋,但显然,几乎任何长期湮没的知识都会让她激动起来。有一会儿,在她开朗的、面颊深陷的脸上,你似乎看到了比诺夫;然后她开口讲话,又变回了测地学家汤基。“‘第五季中,万物皆变。’对吧?但是幅度不大。请这样想想:任何生长或行走在陆地上的生物,都能吸入这个世界的空气,食用这里的食物,活过它的温度变迁。我们无须变化,就能做到这些;我们正巧就是应该是的样子,因为这就是本星球运转的常态,对吧?也许人类是各物种之中最差的一种,因为我们必须用双手来制作衣服,而不是直接长出皮毛……但我们会制作衣服。我们天生如此,有灵巧的双手可以适应缝纫,还有聪明的脑子,能想出如何狩猎,或饲养动物得到皮毛。但我们并不是天生适合滤出积存在肺里的灰尘,以免让它们转变成硬块——”

“有些动物可以的。”

汤基凶巴巴地瞪了你一眼:“别老是打断我。这样做很粗鲁的。”

你叹气,示意让她继续讲,然后她点头,满意了。“继续。的确,有些动物在灾季里发展出了肺过滤功能——或者开始借助水来呼吸,迁居到更安全的海洋里,或者将身体埋入土中冬眠,如此等等。我们人类也已经学会了不只是缝制衣服,还建造粮仓、城墙、编制《石经》。但这些都是事后弥补。”她动作很夸张地做手势,寻找合适的辞令。“就像……你走在半道上,前后都没有村镇,碰巧车轮上的一根辐条断裂,你将就地取材,将就一下。明白了没有?你会塞一根棍子,甚至一段金属,到辐条断掉的地方,只要让轮子足够结实,够你撑到造轮师那里。这跟克库萨在灾季突然愿意吃肉是同一个道理。它们为什么不直接变成任何季节都吃肉呢?为什么它们不是一直都吃肉?因为它们天生适合另外一种生活,至今仍然更适合食用另外一种食物;而在灾季吃肉,只是匆匆忙忙,最后关头做出的调整,自然界的这种现象,就是为了让克库萨免于灭绝。”

“这还真是……”你有几分钦佩。这听起来很疯狂,但不知为什么,感觉上很有道理。你在这套理论中间找不出值得提出的漏洞,也感觉并不想吹毛求疵。在逻辑大战中,汤基并不是你愿意面对的对手。

汤基点头:“这就是我总是情不自禁考虑那些方尖碑的原因。有人建造了它们,这就意味着作为一个物种,我们人类至少像方尖碑一样古老!曾有很多时间打破一些东西,重新开始……也许甚至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一个真正管用的候补方案。用某种办法让我们人类变得有序高效,直到真正的补救得以实施。”

你暗自皱眉:“等等。尤迈尼斯的领导层把方尖碑——这些已灭绝文明留下的垃圾,当成解决问题的关键?”

“基本上是的。那些故事里说,方尖碑在整个世界行将分崩离析的时刻,让它保持了完整。于是他们推测,将来有一天,它们或许就是结束灾季的关键,方法会跟方尖碑有关。”

结束所有的灾季?这个想想就感觉很难。无须逃生包的生活。也不再有物资仓库。社群可以永久存续。每座城市都发展成尤迈尼斯那样子。

“那一定会很神奇。”你咕哝说。

汤基犀利地扫了你一眼。“原基人可能也是一种补救措施,你要知道,”她说,“而如果灾季完全消失,你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用皱眉表情回敬了她,不知道应该为这个结论感到担忧,还是欣慰,直到她开始用手指梳理头发,你才意识到你们已经无话可说。

霍亚不见了。你不确定他去了哪儿。你离开病房时把他落在后面,跟红发女进行瞪眼大战,等你回到自己的房子,补睡几小时觉,醒来就发现他没在身边。他的那一小包石头还在房间里,就在你床边,所以他一定打算很快回来。很可能没什么事。但毕竟,这么多个星期的陪伴之后,身边没有他这个古怪又低调的小人儿,你有一份怪异的失落感。但也许这样更好。你需要去探访一个人,事情可能会更顺利一些——假如没有……敌对行为。

你又一次走回病房,静默着,缓步而行。你觉得现在是傍晚时分——在凯斯特瑞玛-下城,时间总是很难判断,但你的身体还是习惯地面上的作息节奏。暂时,你还相信陆地时间。平台和步道上的有些人,在你经过时盯着你看;显然,这个社群的人花了足够多的时间讲各种闲话。这没关系。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埃勒巴斯特有没有休息够。你需要跟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