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达玛亚,生命的急停(第3/6页)

达玛亚兴奋得身体发颤。她很久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故事了。而且这还是真的?那就更棒了。她羞涩地对着沙法微笑:“我喜欢这个故事。”而且他也很擅长讲故事。沙法的嗓音低沉又柔美。在他的讲述过程中,她可以在脑子里再现所有的场景。

“我料到你可能会喜欢。你知道吗,这就是守护者的起源。因为支点学院是个原基人的组织,我们就是监督支点学院的组织,因为我知道,就像赛姆希娜做到的那样,尽管拥有强大的力量,你们却并非不可战胜。你们可以被击败。”

她拍拍达玛亚按在鞍桥上的两只手,而她不再躁动,也不再那样喜欢刚才的故事。在沙法讲述的过程中,她想象自己是赛姆希娜,勇敢地面对可怕的敌人,用智慧和技巧战胜了他。而沙法所说的每一个你们、你们的,都让她开始明白:他并没有把她看作未来的赛姆希娜。

“所以我们守护者勤于训练。”他继续说,也许还没有发觉她的身体已经静止。他们现在深入那片破碎之地;到处是裸露的、尖利的岩石面,高得像布雷瓦镇的建筑,布满道路两旁,只到视线能及的最远处。不管是谁建造了这条道路,它一定是硬凿出来的,用了某种办法,从大地上开凿而成。“我们的训练,”沙法继续说,“就像赛姆希娜做过的那样。我们学习原基力运作的方式,寻求用来对付你们的知识。我们监视你们,找出将来有可能变成米撒勒的人,然后消灭他们。其他人由我们照顾。”他又一次探过身来对她微笑,但达玛亚这次没有回应他的笑容。“我现在是你的守护者了,我的职责就是确保你一直有用,绝不为害。”

当他挺直身体,沉默下去,达玛亚没有请沙法再讲一个,她本应该这样做的。但她不喜欢他刚讲完的那一个,不再喜欢。而且不知怎么,她突然开始确信:沙法本来就没想让她喜欢那故事。

沉默一直持续,乱石地渐渐变得平缓,然后成了线条柔和的绿色山坡。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农庄,没有牧场,没有树林,也没有城镇。但有曾经有人居住的迹象:她看到远处一堆将要破败的、长满苔藓的东西,可能是座倒掉的仓库,如果仓库可以修成大山一样的规模。还有其他建筑残留,太规整,过于棱角分明,不可能是自然物,但又太破败、太怪异,让她辨认不出。是废墟,她意识到,一定是来自很多很多个灾季之前的城市,因为现在只剩下那么少的一部分。而在比废墟更遥远的地方,在云雾升腾的地平线,隐约有一座雨云色的方尖碑,在缓缓转动中发出闪光。

桑泽是唯一曾经熬过第五季幸存的国家——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她在童园就学到过这个。曾有过七个时代,大地在某处开裂,将灰烬或致命气体喷向天空,导致暗无天日的严冬,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而不是仅仅几个月。个别社群经常能够熬过灾季,如果它们准备充足。如果它们还够幸运。达玛亚了解《石经》,即便在佩雷拉这样偏僻的地方,每个孩子也都会学习它。首先守住城门。保持储存库洁净干燥。遵从《石经》教导,做出痛苦的抉择,也许等到灾季结束,还能有人记得文明社会该如何运作。

但在已知历史上,仅有一个国家,让众多社群同心协力,整体存活下来。甚至繁荣起来,一遍又一遍,每次天翻地覆的磨难,都让它变得更为强大,疆土更加辽阔。因为桑泽人要比其他任何人更强壮,也更聪明。

达玛亚遥望远方那时隐时现的方尖碑,心里想,比建造那东西的人更聪明吗?

他们一定是的。桑泽帝国还在,而方尖碑却只是又一个已灭绝文明的遗迹而已。

“你现在很安静啊。”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沙法说,一面拍拍她放在鞍桥上的手,让她摆脱沉思。他的手要比女孩的手大两倍以上,巨大,温暖,又令人感到舒心。“还在回想那个故事吗?”

她一直在努力不去回想,但当然,她是想过的。“一点点吧。”

“你不喜欢让米撒勒做这里面的坏人。因为你本人跟米撒勒比较像:也是个潜在的威胁,如果没有一个赛姆希娜来控制你的话。”他把这些当成客观事实来陈述,并不是当作问题提出。

达玛亚浑身不自在。他怎么好像总是能猜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当一个威胁。”她小声说,然后,很大胆地补充,“但我也不想被……控制。我想要——”她搜寻着合适的语句,然后想起哥哥曾对她说过的,关于长大成人的一段话。“负起责任。为我自己负责。”

“值得钦佩的愿望。”沙法说,“但当前有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达玛亚,你就是无力控制自己。这不符合你的天性。你们是闪电,如果不能用导线捕捉,就非常危险。你们是火焰,在寒冷黑暗的夜里当然可以提供温暖和光明,但也可以是肆意蔓延的野火,可以毁灭沿途的一切——”

“我才不会毁灭任何人呢!我才没有那么坏!”突然之间,她无法再忍受。达玛亚试图回头看他,尽管这样会让她失去平衡,让她从马鞍上滑落下去。沙法马上推她后背,让她保持朝前的姿势,那动作中隐含的态度不言自明:必须给我坐好。达玛亚照办,失望地握紧鞍桥。然后,因为她又累,又气,马背上待了三天之后屁股又痛,也因为她的整个生活都乱了套,她突然之间就想,以后再也不做什么正常人,她说出了超出自己意图,更夸张的话。“反正呢,我才不要你控制我。我能控制自己的!”

沙法勒住喷着响鼻的马。

达玛亚害怕得全身紧绷。她顶撞了他。在家里干了这种事,总是要被老妈打头的。沙法现在会痛打她吗?但沙法开口说话时,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和气:“你真的可以吗?”

“什么?”

“控制你自己。这是个重要的问题。事实上,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你能做到吗?”

达玛亚很小声地说:“我……我不确定……”

沙法一只手按在她两手上方,在它们搭在鞍桥上面的地方。她以为对方是要下马,于是开始放手,以便让他有地方抓。他捏住女孩的右手,让它留在原处,但放开了左手。“他们是怎么发现你的?”

她不用问,也知道对方具体指什么。“在童园里,”她小声说,“午饭时间。我当时……有个男孩推了我一把。”

“你当时很痛吗?你有没有感到害怕,或者生气?”

她努力回想。这事感觉像很久以前,那天,在学校院子里。“有生气。”但不只是生气,对吧?扎布块头比她大。他总是纠缠她。而且当时也的确痛,有一点儿吧,被推下去的时候。“也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