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涟漪中的魔法师(第2/14页)

飞篷摇晃着,直直地奔向了峡谷。

直到飞临战场上空,即望才看清整个战斗的局势:放眼望去,广袤的战场上竟找不到一位人类魔法师的身影,唯有一方半径十多米的魔法光阵在峡口兀立,诸多人类远古神话中的怪兽盘踞于魔阵中央:三头蛇尾的地狱守护犬“刻耳柏洛斯”,狮头羊身蛇尾的喷火神兽“奇美拉”,面貌狰狞可怖、满头纠葛毒蛇的人形女妖“美杜莎”……

“诸神之阵——”即望意识到。

此时魔阵外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排陈了好几圈的强弩车与投石车不间断地向魔阵发射着箭矢与巨石,奇形怪状的地精们在其掩护下疯狂地冲袭。然而,这些骁勇的地精精锐面对的魔阵就如同一道阻断所有希望的“叹息之墙”:张着血盆大口的刻耳柏洛斯不紧不慢地挥舞利爪,撕裂来势汹汹的地精,左摇右晃的奇美拉看似随意地喷吐出灼灼火束,无数地精战士随之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葬身火海,而美杜莎则镇定自若地抛撒着毒蜥一般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成片的地精纷纷石化,碎成了齑粉……

辽阔的平原上,地精的旗帜迎着风雪招展,无畏的战士还在前仆后继地冲锋,与虚幻的魔兽光影搏杀,又毫无悬念地倒下,归于尘土。

他们永无希望。

这如同千万年来地精与人类争斗的一个缩影,食不果腹的他们使用最笨重的机械、最简单的纯物理攻击,却执拗地挑战高不可及的人类法力,无休止地重蹈着飞蛾扑火的宿命。

漫天飞扬的雪愈来愈大,即望俯视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一股悲悯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冷酷与荒诞。

这个魔法世界的生灵水火不容地分属两大族类:人类魔法师和地精。按人类的说法,魔法师是创世之初就存在于世的古老种族,拥有不朽的生命力。而地精则是魔法世界在运转进程中因各种机缘诞生的产物,他们滋生于山林、湖泊、荒漠之间,依靠汲取天地灵气最终聚为精灵。与魔法师一样,“地精”也是一个极其笼统宽泛的称谓,他们隶属不同阵营,为了有别于人类魔法师,大都选择将自己塑造成拥有骇人面容的异形,比如狼人、牛头人、骷髅人、僵尸、树妖……但据说也有一些地精会贪羡人世繁华,故意化为人形,混入人类聚居的城市中。

“抓紧桅杆——”苇儿的急声高呼令即望蓦然一惊。此时,他们已来到了魔阵上空,狂乱的气流与盘旋而上的魔法冲击波剧烈颠簸着飞篷。

飞篷就如狂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几番回旋,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飘过魔阵,驶向前方不足十米宽的峡口。

即望忍不住转过头,想最后看几眼激战中的地精们。只见此时地精们仍在奋力地扑向魔阵,但远处,一大群地精密密匝匝地聚拢在了一起,一名长着尖利獠牙、萨满法师模样的地精正尖声念叨着古怪的经文,其他地精则跟和着吟唱起来,充满原始灵性的歌声在空中飞速飘散,像是在集聚某种奇异的力量。

在他们围聚的中央空地上,矗立着一架如猛犸骨架般庞大的投石车,这架与众不同的机械宛如一根巍峨的图腾柱,接受着地精们的膜拜。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地精身手敏捷地顺着支架爬上投石车,很快,她挺直身子站立在了投石勺上。她要做什么?

在参差起伏的歌声中,一团绿色光球荧荧浮现在了空中。这团耀眼的光球愈聚愈大,流星般来回飞蹿,最后重重砸向了投石车支杆后侧的着力点。

“砰”的一声巨响,在投石车另一侧,女地精腾空跃起,在空中高高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弧线的终点正好直指……

“她想要攀上我们的飞篷!”苇儿恍然大喊道,然而她的醒悟为时已晚,女地精的手指已触到了飞篷的后甲板。

这一刻,魔阵中的魔兽也洞察到女地精的动作,纷纷骚动了起来。雷霆大怒的美杜莎一跃而起,高擎的右手中凭空幻生出一把炫光夺目的巨蛇形弓箭,她凌空搭箭,拉满弓弦,一柄赤红的利箭闪电般蹿出,笔直射向了飞篷方向。

呼啸之间,飞篷重重地震了一下,利箭猝不及防地穿透了女地精的右胸,血光飞溅。力透千钧的冲击力带着她脱离了飞篷,直直向外撞去,最终将她钉在了不远处寸草不生的悬壁上。

即望的心随之一颤,相隔咫尺,他终于看清了女地精的脸,她有着一对尖而长的耳朵,沾满血污与冰屑的脸庞只剩一双眼睛尚可分辨,那双淡蓝色的瞳孔中盈满了无助与绝望。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只是想借助上飞篷渡过险恶的峡谷。

这一刻,即望感到命垂一线的女羽人向他投来的颤颤目光,就在他俩目光交错的一刹那,他慌忙别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紧接着,飞篷疾速掠过了女地精,继续前行。

可就在将要拐进峡口的那一瞬,即望突然转过身,向女地精伸出了双手,骤然变长的手迅疾延伸到了悬崖边,一手拔出了女地精胸前的箭矢,一手抓起了她,将她拎回了飞篷。

“你没有必要卷入地精的战争!”苇儿瞪大眼睛责怨地大吼道。

即望没有回应,他全神贯注地默念起了心诀,将自己的所有精神力灌注到飞篷,飞篷铮地提起了速度,曲折穿梭在了逼仄的峡壁中间,不时躲闪开追袭而来的魔法光束。

“你叫什么名字?”当飞篷终于驶出险象环生的峡口,即望开口问道。

“风息。”她虚弱地抬起头,无比感激地望着他,目光之中混杂着警惕与戒备。尽管他出手救了她,可地精与人类千万年来形成的仇恨不可能就此冰释。

很快,女地精又沉默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主动开口道:“你们了解地精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即望摇了摇头,他对地精的生活知之甚少。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块大陆的一片没有名字的冰原之下,昼夜不息地奔涌着寒冷的潜流,在那里,毫无生命迹象可言。有一天,一束微微的柔光毫无征兆地透过冰壁投射进了水中,这转瞬即逝的光明与冰冷的水流激起了一连串微妙的反应,结晶成了一只具有微弱自我意识的水母,磷光般闪烁在黑黢黢的水中——这就是我生命最初的模样。”风息轻声回忆道。

“后来呢?”即望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吸蓄了足够的能量后,我冲破厚厚的冰壁,高高地飘浮在茫茫无际的冰原上,那一刻,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世界的广阔与无限,在稀薄冷冽的空气中,我幡然蜕变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