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女人的面孔非常熟悉, 正是刚刚她才在公寓床下看到过的女人。

此刻她只露出一只手和一张脸，看样子像是整个人都扒在贺言章的床正下方，并没有继续爬出来的意思, 而是用那只手一点点仔细摸索着那张床的边缘。从铁栏杆的焊接缝, 到上面斑驳的铁锈, 到最后, 又缓缓朝贺言章的脸摸过去。

注意到路靖尧注视她的目光, 女人也没有丝毫躲闪, 她的嘴角越翘越高, 红唇弯成一个一看就很愉快的娇俏弧度, 可她的脸上其他部位的表情却越发惊恐。路靖尧只觉得, 那张微笑着的嘴和整张绝望惊恐的脸好像分属于两个部分一样, 作为载体的脸越绝望，上面的那张嘴就越是开心。

“交易完成了, 我历来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红唇微动, 轻轻说道。

路靖尧清楚地看到, 贺言章的眼皮下面, 好像有什么鼓了起来, 与此同时, 一丝鲜血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路靖尧心里一紧，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贺言章死的那一幕。她脱口而出喊道：“等等！”

女鬼居然真的停住了动作, 静静看向她。

路靖尧脑中飞快转动着，慢慢说道：“你说公平交易, 可其实这并不是公平的！”

“嗯？”

路靖尧举起刚才在公寓里女鬼给她的手机：“所谓的公平交易，要么是付出物品双方交换，要么就是一方付出劳动, 另外一方给予物品，而这个，是我刚才在另外一个世界通过付出劳动和一个女鬼交换到的，事实上公平交易已经完成了，所以你不能再额外取走物品！”

“不是这个呢。”女鬼依然轻轻说道。

“那就这个？”路靖尧拍了拍自己从副本里拿出来的黑箱子，问道。

女鬼依然轻轻摇头。

“哦，这个是吧？”路靖尧从屁股底下掏出最开始的时候接到女鬼电话的那只手机，按亮了屏幕给女鬼看，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她啪地把手机扔了回去，果断道：“我不要了！交易不做了，我退货！”

那一刹那，不管是那张惊恐的脸还是那张嘴，弧度表情都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下。

“你不是童叟无欺吗？我不做了，你还能强买强卖啊？”路靖尧豁出去了，恶狠狠地瞪着她说。

她在赌。

赌这个副本里“公平交易”的规则，到底是想要限制玩家把玩家一个个杀死，还是真的存在某种规则，让玩家和亡灵都不得不在其制约下互相杀戮。

女鬼和她对视了十几秒钟，然后，那张红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啊，既然放弃，那就算了。”

她一只手拿着路靖尧丢给她的那只手机，放开了贺言章，缓缓地又缩回了床下。

它彻底消失之前，路靖尧看到了那张嘴以上的脸孔，眉毛跳动，鼻翼疯狂抽动，每一寸肌肉都在扭曲颤抖着，似乎在用尽所有力量向路靖尧求救。

可是……她救不了它。

“唔……”

铁架床上的贺言章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然后缓慢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因为右眼的刺痛而用力捂住了眼睛，随即便惊愕地看向自己依然完整的手。

“我……我没死？”

“没死，交易取消了。”路靖尧说，“能起来吗？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能……可我怎么没有死？我刚才躺在那里，什么也听不到，然后我感觉到有一只很凉的手从下面伸了出来……它指甲非常锋利，剖开了我的肚子，把里面的器官一件件取出来……那感觉太真实了，我怎么会没死？！”

“有你在那里细细回忆的功夫，我们早就跑出去了。”路靖尧没好气地说，“没死就行，我们快点走，这里不安全。”

他乖乖地“哦”了一声，翻身下床，右眼仍然刺痛着，他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血，想要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路靖尧看了他一眼，刚才他好像还是受了伤，现在右眼里面一片血红，看上去一只眼睛黑色，一只眼睛红色，颇有点曾经流行过的异瞳杀马特的味道。

这个样子的眼睛……和她第一次副本最后见到的那个“鬼”的眼睛一模一样。

不过，她不是已经改变了贺言章必死的命运了吗？为什么他的眼睛还是变成了这样？

路靖尧压下心里隐隐的不安，和贺言章快速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虽然还是一样昏暗的走廊，可他们却没遇到过一个瘦长怪物，路过之前那个话务间的时候，她没看到来的时候的玻璃窗，可也没听到墙壁里面传来的电话铃声。

似乎，里面的接线员都已经消失了一样。

电话亭电梯还在原地停着，两人飞快冲进电梯，按下了上面的“1”。

“那些怪物，是不是都消失了？”贺言章终于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

“应该是不在了，我没听到任何声音。”贺言章又说道，“我的听力很好，如果他们还在接电话，我一定能听到的。”

“可能因为我们取消了交易，它们就全部消失了吧。”路靖尧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黑暗之中，路靖尧看不到的地方，贺言章像是突然竖起了耳朵。

“你……为什么要取消交易呢？我们就是为了任务物品来的不是吗？”

他文化的时候语调里带着隐隐的期待，虽然路靖尧不清楚他在期待什么，可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啊，而且，我想到了一个其他的可能，也许不需要那件东西……”

她不想让他死。

明明只是在这个副本里第一次见面，她却刚见面就救了他的命。之后的表现虽然很是冷淡，可实际上却始终非常可靠。这次更是……宁愿放弃这次任务物品，也要救他。

贺言章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的某块地方越来越烫，像是有某种激烈的情绪要从里面涌出来了一样，这情绪如此陌生而灼热，贺言章觉得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话亭不断上升，终于有光透过玻璃照进了电话亭里。阳光如同蜜糖一样温柔甜蜜，也如同蜜糖一样呈现出一种焦黄色泽。

是黄昏了。

路靖尧看了看竖在旁边的钟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他们在地下呆了有这么久吗？

“你的传呼机拿出来。”路靖尧不再思考时间错乱的原因，她只知道此刻距离晚上十点只剩下四个半小时的时间，如果不能在那之前通关副本的话，可能……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贺言章把传呼机递到了路靖尧面前，有些疑惑地问：“要这个干什么？”

路靖尧顾不上回答，她拿出了自己之前在那个玩家尸体上捡到的传呼机，翻到了背面。

她之前的破解增幅并不是针对贺言章一个人的，全副本的玩家应该都获得了这个效果——即能在自己的传呼机背面看到传呼机号码。贺言章的号码是9698874，而她之前找到的传呼机号码，是9698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