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绑架(第2/2页)

“你能把匕首移开一点吗?朕不敢大口呼吸,难受。”人质睁着水汽氤氲的大眼睛,“这里就朕与你两人,朕又跑不快。”

闻姚紧紧盯着他,在一片安静中异常谨慎地听升云殿外的脚步声,慢慢将匕首移开了一些。

广阔的升云殿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在数着距离日落的时间。

忽然,闻姚感到肩膀上有一个重物压了下来。转头一看,钟阑竟自己睡着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不仅如此,他的睡颜很不安稳,皱着眉头,肚子叫了一声,似乎在彰告眉头紧皱的原因。

十八岁的少年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低声自言自语:“你到底有什么主意?”

轻声却也扰动梦中人。钟阑不安稳地嘟囔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少年僵硬的臂弯中寻找到合适的位置,俨然将他当成了人肉靠垫,甚至用后脑勺在他的肩窝里蹭着寻觅合适的着落点。

发髻散在肩头,青丝如瀑,五官精致且带着养尊处优的珠玉气,肌肤晶莹,好似一尊被供奉多年、珍惜金贵的瓷器娃娃。

闻姚呼吸却变得急促,他忽地移开眼睛,冷漠地挂下嘴角,却没有动。

咔吱一声,门开了。

闻姚猛然抬头,却发现是吴庸。他颤巍巍地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食物,缩着脖子:“公,公子。那些人叫我给您和皇帝送吃的来。”

大太监做事的确细心。如今的闻姚仿佛惊弓之鸟,擅自靠近难免激起强烈情绪,让跟他从南穹来的贴身小太监来送,确为上策。

钟阑被吵到,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被少年塞进一双筷子:“你先吃,怕有毒。”

钟阑微抬眉梢。既然如此,他不客气了。大太监这个时候送饭是真的担心他饿了,绝不会冒险下毒。

风卷残云过后,闻姚才拿起筷子。但他伸向盘子时还是停住了,眼神瞥向钟阑,忽然放下那双新筷子,直接从钟阑手里抽走那双用过的筷子。

这么谨慎?

钟阑挑眉。

闻姚吃了几口垫完肚子就放下筷子了。吴庸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问:“殿……哦不,公子。您打算怎么办?这进退不得的。”

“以他为人质,让官兵给我准备出城的车马。等我们出了辛国地界,再把人丢下。”

“我就算准了您会这样,”吴庸忽然小声凑过来,从臃肿的棉衣中掏出一个包裹,“我刚才趁乱将您床下的东西带出来了。”

闻姚颔首:“你出去后替我给皇城官兵传话,明日寅时,我要在皇宫外见到车马。”

吴庸点头退下。闻姚伸手将他留下的包裹拿过,然而包裹没扎紧,忽然有个细长的小盒子掉了出来,摔在地上,正好打开了。

钟阑坐在一旁,眯眼:“逃命带木簪子?”

寒光乍现!钟阑紧缩的瞳孔倒映出急速靠近的利刃。

剑锋停在他的颈侧,闻姚反常地咬住牙齿,声音从喉咙中挤压出来:“你别管。”

“好好好,朕不说了。”

钟阑完全没意料到闻姚这样大的反应。他们退入升云殿后闻姚或多或少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却没想因为这轻轻一问变得如此敏感。

估计是小情人的东西吧。

钟阑一脸无奈,乖乖缩到旁边的床榻上:“朕睡了。”

夕阳逐渐落下最后的残影,夜空在层叠的云翳中黑沉。

闻姚持剑立于床边,另一手攒着那支簪子,越攒越紧……

陛下竟然都忘了,这支簪子是他自己送的。

三年前,质子刚至辛国,正逢年宴。辛国君向来仁厚,说质子背井离乡已是可怜之人,同意落座,沾沾热闹喜气。

那时的闻姚刚脱离冰冷深宫与后母的苛责,却被抢了身份文书,连自己的真名也丢了,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似乎与所有人都隔绝。

辛国君的无能庸政与其艳色齐名,不难想这宫里的胭脂粉味,他一边隐忍,一边不屑。辛国三代穷兵黩武,扬名立威,逼迫他们这些小国王室子弟来此受辱。与前辈相比,侮辱他们的此任辛国君竟连马都不会骑,这可能更令人郁火难结。

“殿下,殿下别喝了,起身行礼。”吴庸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各国质子都起身,正准备集体谢恩。闻姚起身,随大流拱手作揖面向辛国君,正想随着同伴一同拜下去,忽然听到那高处传来一青年如春风般的嗓音。

“听闻南穹嫡子气宇非凡,朕倒想仔细瞧瞧。”

闻姚下意识抬眼,远远望过去,忽然像是中了天下至毒,手脚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玄袍金纹衬着一副仙人面孔,秾丽明艳却不沾凡尘,慵懒地撑着下巴,眼色如丝。

他头脑一片空白,嘴唇微张,干涸的嗓音几乎要脱口而出,应了这声召唤。

忽然,另一声明快的少年嗓音在自己身旁不远处响起:“南穹闻姚,拜见陛下。”

“你就是闻姚?上来让朕看看……”

……

那一夜,他的眼神钉在辛国君身上。

年宴结束时辛国君随手赏赐质子香囊,轮到他时正好缺一个。辛国君已经几乎全酔了,兴致正高,随手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抽了下来。

那日灯火幢幢,残酒之间,莺歌未灭。辛国君抽下簪子时,青丝如瀑,顺着醉意散落肩头。菩提木簪子放到他不由自主颤抖的掌心。

闻姚闭着眼睛,攥着菩提木簪,仿佛在回忆中攫取每一点珍贵的细节。与假的公子姚相比,他似乎什么都得不到,这独一份的菩提木簪子,也是辛国君记不得的东西。

这三年,他早就习惯将一腔暗恋好好藏起来,不让人发觉,也不让自己痴心妄想。

“闻……”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闻姚猛然转身,眼神锐利。

钟阑半坐在床榻上,将他的名字咽了回去,装作不知道他的真名:“……闻公子,若明天上午要赶路,即使不睡,也闭眼小憩一会儿吧。”

闻姚盯着那张脸,以及雪白喉结上那一点刚结痂的黑红色。

握着木簪子的手忽地松了。

他眯起眼睛,声音清醒而残酷:“你只管睡,不许搞花样。”

说着,冰凉的剑刃抵上无力抵抗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