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解语

闻姚听见钟阑醒了,立刻走过屏风:“陛下,身体如何?”

做过梦后头就不疼了,然而钟阑却瞥开眼咳了声,脸上露出几分虚弱。

“快躺下,”闻姚疾步走到他床边,将钟阑扶着躺平,替他掖好被子,“这几日我会替陛下处理一切事物的,放心。”

钟阑闭上眼睛,然而不出几息,他便又微睁开一条缝。

美人正在替他吹凉床头的补药,微侧着脸,神情娴静。他的睫毛很长,如鸦羽似的,温热的水汽从药碗中袅袅飘散,交织在睫毛间,让眼中带上多情的水气。绝色容颜蒙上一层白茫茫的滤镜。

虽然知道闻姚本性绝不像此时看上去那样温和,但钟阑心里滋生了微妙的渴望。

“先别睡,把安神药先喝了。”闻姚忽地转头。

钟阑连忙闭眼。

他发现我偷看了吗?

闻姚没说话,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到他嘴边。

“乖,张嘴。”

钟阑轻轻睁开眼睛,薄唇抿住碗沿,酸苦的药汁顺着嘴唇流入喉咙,让他不由簇起眉毛。

闻姚拿手巾将他嘴角的药汁擦干净,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手指的微凉丝丝传到钟阑的唇畔。

一颗话梅被塞进他的唇间,衔着话梅的手指也在温热柔软之间灵巧却不经意地扰起一场惊梦。

头被放下。

门轻声关上。

钟阑仰躺着,猛地睁开眼睛,脸后知后觉地滚烫起来。

“钟阑,你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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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姚在前朝代了三日。钟阑的病“一直不见好”,虽然没有完全发作,但头疼如跗骨之蛆怎么都退不了,而他有时放不下火药的进程,还会“拖着病躯”去与新建立的丹药局一同分析样品的成分。

闻姚心疼他,与李全合计了,将玄唐方丈从清辞寺接来,为钟阑唱经缓解头疼。

“拜托大师。”闻姚轻轻颔首。

玄唐站在门内,细长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圈,矜持地点了下头。门啪地一声,将其他人都关在外面。

门一关,床上病恹恹的钟阑鲤鱼打挺,一把下床握住玄唐的双手:“你终于来了,我有好多事情要找你商议。”

“……”

钟阑:“快坐下,我慢慢说。”

玄唐额头青筋狂跳:“我之前还在疑惑,你的病再怎么样五天肯定消退了。我本来还担心你的毛病越来越重,原来你这是在演林妹妹?”

“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每天睡九个时辰,不用面对闻姚。”

“怎么?那小子想夺权?”

“不是。”钟阑喉咙底话语翻了个滚,支支吾吾,“我和他之间……”

他把事情说了。

说到最后“或许,试试也不错”时,玄唐咔嚓一声将手上盘的珠串捏碎了。

“你疯了?”玄唐声音发抖,“你有想过,如果剧情线后续进行修正,那闻姚对你而言就是要命的!”

钟阑歪头想了下,然后“哦”了声。

“哪个世界的大BOSS对任务者而言不是要命的?”他说,“这对我有问题吗?”

玄唐:“……”

他忽然想起,钟阑曾经赫赫有名的经历。

多年前,无限玩家里人人都知道钟阑这个名字,但知道他模样的人屈指可数。钟阑的凶残人人传颂,但没人知道钟阑到底干了什么。

据后来钟阑自己的描述,他其实并不想辛辛苦苦地闯关。

“如果有大腿抱,划划水就能过关,那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钟阑如实说。

因此,他每次进入小世界时,同组的任务者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榜首,反而会觉得他是个靠脸划水的花瓶。

然而,在游戏过程中,队友会惊讶地发现,各种凶险的关卡都莫名其妙自己通了,轻松极了。

而根据钟阑的描述,他过关过得很痛苦:“我根本没大腿可抱,要是等他们发觉线索,花都谢了。我怎么那么惨,竟然得自己拖航母。”

一次又一次任务,无一例外。

钟阑从一开始就想划水,可从来没如意过。

有一次,任务者终于发现,那个小世界的大BOSS竟然是安全屋外如同装饰物一样的奶牛猫。他们正紧张兮兮地准备抵抗暴走变身的奶牛猫,却发现那只变得和房子一样大、面目狰狞的猫,竟然十分没有尊严地用自己篮球大小的鼻子蹭着一只手。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一直在安全屋附近散步划水的“花瓶”。

钟阑收服BOSS,向来有一套。

玄唐在原地,良久才纠结回复:“想做就去做吧。”

“你今天竟然这么知心?”

玄唐面无表情:“大不了下次贫僧为施主念的就不是妙法莲华,而是超度的大悲咒而已。”

钟阑:“……”

玄唐面无表情地敲起了木鱼。

钟阑坐在原地,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那就……先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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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屋内烛光飘摇。

闻姚还在处理政务,门被敲响了。

吴庸推门进来:“殿下,陛下托话来让您早点睡,若没处理完,明日交于他即可。”

闻姚握笔的手蹲在半空。额前碎发散在眼尾,半掩疲惫与警惕。他忽地自嘲一笑。

“陛下何时如此贴心,自己讨着要工作了?”

吴庸哑然。

闻姚将双手重叠,垫在自己下巴下,沉思良久,忽然无奈且自嘲地一笑。他将奏折摊到桌上,坦然起身。

“算了,他怕孤把持朝政太久,将他架空。他不信任孤,孤知道。”

吴庸小声:“可奴才觉得陛下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还说了,明日请殿下也到书房来,想与您手把手一同批改。”

闻姚的转身停在一半。

心里痴心妄想的种子终于在厚实的泥土间寻找到一个突破口,肆意朝着阳光雨露的方向茁壮奋发。根系蔓延,扎在他心里的土壤间,破开更多空间。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在完全展露之前便消失了。

厚实的泥土终究还是在那种子上蒙了一层最后的抵抗。

他的声音轻而淡:“孤知道了。”

“陛下还说……”

闻姚的耳朵顿时立了起来,拳头却握紧了。呼吸缓慢而困难。

“他明日会一直等着您到的。”

是夜,寝殿内外都有人不眠。

玄唐一边敲木鱼一边一边颂经。屋内,钟阑虽然没有头疼,手与脚却都有一种无力感。

屋外,颂经声隔着窗户,隐约而圣洁。

风声里烛光飘摇,在窗户上投影出一道翩然之影。纤长匀称的脖颈从衣领处伸出,优雅美丽、从容不迫地垂着。

闻姚再也压制不住眼底的轻狂与欲望,这几天装出来的乖巧儒雅被本性的侵略所突破。他盯着剪影,舔了舔上唇,喃喃自语。

“陛下,这是你的真心吗?”